Enews218 【2012高醫文藝獎小說組 第三名】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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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高醫文藝獎小說組 第三名】戒''')
當前修訂版本 (2013年3月26日 (二) 11:18) (編輯) (撤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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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許元賜,你到底有沒有在吃飯啊?眼圈黑、臉蒼白就算了,瘦成這樣,我都覺得你跟你那些病人長得差不多了!」她舉著叉子上的松阪牛,瞪著模特兒特有的大眼對我道。
「欸,許元賜,你到底有沒有在吃飯啊?眼圈黑、臉蒼白就算了,瘦成這樣,我都覺得你跟你那些病人長得差不多了!」她舉著叉子上的松阪牛,瞪著模特兒特有的大眼對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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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啦。對了,我今天開導了一個女尼耶,早上四點,護士把我叫醒,有一個女病患說是學校跟家裡管太嚴她才自殺,這是甚麼奇怪的藉口?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他不要自殺,結果她說看破了,要去當尼姑。」我知道我看起來很累,因為我說的話聽起來就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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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啦。對了,我今天開導了一個女尼耶,早上四點,護士把我叫醒,有一個女病患說是學校跟家裡管太嚴她才自殺,這是甚麼奇怪的藉口?我好不容易才說服她不要自殺,結果她說看破了,要去當尼姑。」我知道我看起來很累,因為我說的話聽起來就是那樣。
「當尼姑也不錯阿,過簡單的日子,作簡單的人,多輕鬆。倒是你,這麼忙,有沒有時間想我們的將來阿,我今年31了耶,再不嫁就腐爛了啦!」
「當尼姑也不錯阿,過簡單的日子,作簡單的人,多輕鬆。倒是你,這麼忙,有沒有時間想我們的將來阿,我今年31了耶,再不嫁就腐爛了啦!」

當前修訂版本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218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2012高醫文藝獎小說組 第三名】


【2012高醫文藝獎小說組 第三名】戒

藥學系 余積修


鬧鐘怎麼又響了?伸出手到熟悉的位置想按卻按不掉,睜開眼,天還是黑的,響的卻是手機。

「不好意思許醫師,剛有病患送到ER,昏迷指數6,臉色蒼白,冒冷汗,血壓70/100。消防員在家裡發現普拿疼空盒。」

「趕快先給他洗胃!維持恆定,其他等我來再說!」心中暗罵一聲。這些年人命真的越來越不值錢了。凌晨四點自殺,不只殺了自己,也謀殺了所有醫護人員。

醫師袍都來不及穿,只一雙藍白拖,略整理一下儀容就往樓下跑,整個急診室因為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女子忙成一片。「知道服藥多久了嗎?」「至少4個小時,病患家屬起床發現,馬上報警,家屬說只睡4個小時。」

「先給活性碳,看情況NAC預備。」只覺得腦袋發暈,急忙到茶水間按一杯看不清楚甚麼奇諾的咖啡,看也不看,三兩下灌完,心一燒,胃一熱,精神來得正是時候,剛好能回去仔仔細細的看。才一轉身走出茶水間,護士就來了:「醫師,情況穩下來了。」「那就好,等等我來問他原因,順便請警察來看是否作筆錄。」

走出急診室,點根七星淡,璀璨夜生活發出的誘惑在煙霧中朦朧。打開手機,刻在視網膜上的是一天滴水不漏的行程:7點研討會、9點帶巡房、下午寫報告、看診,晚上跟開業醫師學長打球,這看似輕鬆,精神壓力可也不小,學長除了考球技,更考「話技」:說錯一句話,就準備一輩子待在醫院。唯一兩個優閒的時段就是中餐和晚餐跟女友聚聚,互吐苦水。

豈料中餐又配著病患的白臉與護士的白眼囫圇吞下,只能期待晚上的逍遙了。

「欸,許元賜,你到底有沒有在吃飯啊?眼圈黑、臉蒼白就算了,瘦成這樣,我都覺得你跟你那些病人長得差不多了!」她舉著叉子上的松阪牛,瞪著模特兒特有的大眼對我道。

「有啦。對了,我今天開導了一個女尼耶,早上四點,護士把我叫醒,有一個女病患說是學校跟家裡管太嚴她才自殺,這是甚麼奇怪的藉口?我好不容易才說服她不要自殺,結果她說看破了,要去當尼姑。」我知道我看起來很累,因為我說的話聽起來就是那樣。

「當尼姑也不錯阿,過簡單的日子,作簡單的人,多輕鬆。倒是你,這麼忙,有沒有時間想我們的將來阿,我今年31了耶,再不嫁就腐爛了啦!」

「好啦,快了。」我只能埋頭吃飯。

難得今天不是輪到我帶巡房,也只有一個三個小時後的刀要開,趁這個空閒,出去曬個久違的太陽。小孩在草地奔跑,一點也看不出曾經得過腸胃炎或大葉性肺炎;老夫妻在長椅上,默默的,不用言語,只要一個輕撫,甚至空氣都懂。我不禁想到未來。我們以後也像這樣嗎?我們能有未來嗎?

回到辦公室,打開抽屜拿出之前作的組織切片,一個個的戒環細胞就像首飾店賣的一樣美麗而危險,旁邊是信紙跟草稿紙。一個禮拜以來我提起筆又放下,怎麼也想不出要怎麼開頭,要先寫給家人還是朋友還是情人,又是要親手給還是托人帶信,只好先打個草稿,邊寫邊閉上眼睛構思。

「止血鉗。」機械般的交代,一旁的護士反射性的遞出。我舉起再夾下,瞬間有點黏稠的紅色液體湧出,我冷汗直冒,猛一抬頭,身邊的護士、麻醉醫師莫名其妙,全部成了灰撲撲的石佛像,再一低頭,全身麻醉的病患已經石化到劍突了,距離病灶越來越近,而剛才鮮血汩汩流出處,一個個戒環細胞放大幾萬倍變成真的戒指直撲而來,以女友之嗓發言:「快娶我!快娶我!」連滾帶爬到手術室門口,門從外面反鎖。費盡此生最大的力氣敲喊撞踹,門紋絲不動,背後千萬個戒指一個接一個嵌入,全身漸漸硬化,只剩聲帶想叫卻叫不出。

然後跳了起來,桌上組織切片圖散落一地。「是夢啊!」拾起,不經意瞥到剛完成的草稿:「分手吧!」是與女友最後的誓言。打開抽屜,拿出黑色霧面匣子,一顆鑽戒藏在裡面。捧著戒指,看著最後一封情書,想著十年種種。

模糊了,不管是哪三個字都差不多。

我好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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