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243【2013高醫文藝獎暨孫禎民醫師創作獎 散文組第二名】《兩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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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242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2013高醫文藝獎暨孫禎民醫師創作獎 散文組第二名】

兩生花

藥學系 吳宗翰

兩生花又稱彼岸花。傳說中，彼岸花是開在冥界的忘川彼岸像血一樣絢爛鮮紅的花，是生長在三途河邊的接引之花。當靈魂渡過忘川，便忘卻生前的種種，曾經的一切留在了彼岸，開成妖豔的花。此花開於黃泉，是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大批大批的開著，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又因其紅似火而被喻為火照之路。也是這長長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花開在生與死的彼岸。人就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獄……。

「兩生花開，蒙君不棄，生死相隨。」一滴淚從她的深邃眼眸中滾落，在我的掌心滴落，將我的心、我的身、我的血液泛起了一波波漣漪。他的身影越來越淡，越來越淡。終於我茫然睜眼，懷中空無一物，只剩下淚水證明曾經的真實。

「不!!」在尖叫聲中，我翻身驚醒，枯坐在床頭。無神的雙眼凝視著牆上的月曆，自“她”出現在我的夢中已數月有餘。有時，我總有那麼一瞬間認為夢中的我才是活在真實的世界。若如是，那此刻在床頭上的軀囊又是什麼呢？那橫渡了不知幾度空間的靈魂是否在這一瞬間有了交集？我不得而知……。思緒滯留了似乎一世紀那麼長，懷疑夢中的一切是否真的親身經歷過？還是我不小心打開了前世塵封的記憶，那個連孟婆湯也洗不盡、滌不清片段？我翻遍五藏經典、野史稗官，卻尋不到一絲有關的連結。也許，這個心結，終是無解。

前世……

那一世，在看護西方極樂蓮池的小沙彌照護下，我們就此誕生。池中一株兩生花，紅白兩色，一枯一榮，此開彼謝，萬年不變。我們同根而生卻如同參商、日月，永遠望不見彼此。隨著時間的拉長，對彼此的渴望只有漸漸的加深。於是一捻塵念就此萌生，它佔據我的思想、我的呼吸，我的每一次吐息都是你的味道，每一種你的氣息都滋潤了我一定要見到你的念頭，於是楔子從此紮下，沒入我每一刻的想法。那日我苦苦哀求沙彌將你我摘下投入凡間，即便經歷百千世輪迴折磨也甘之如飴，只要能見那彼此一面。

那時的我甚至不知道當我們見面時能不能認出彼此，而你卻說:「我聞佛如是說:『修十世方可同舟渡，修百世方能共枕眠。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換今生一次的擦肩。』你我必能有緣相見，我倆聆聽通篇無上法，怎能有誤？」

自我苦求與你相遇的那一刻而被摘下時，我整整失眠了五百年。如果，讓我們結一段塵緣相戀相伴需要海枯石爛。如果，讓我們走過歲歲年年需歷經滄海桑田。那我會求佛祖將我變成一隻填海的燕，歷盡千辛直到把大海填滿，換你我十年渡、百年枕、千年緣。此刻，我的魂輕輕飄起，去尋未曾謀面的你，潛意識告訴我一定要找到你，無論那是個什麼年代，什麼光景……。

幾世……

那天我感謝九天諸佛、億萬星辰，讓我終於遇見你。在涿鹿那個小窪地，那時萬箭橫飛、風沙迷眼。萬騎奔騰中，我有那麼一瞬間望見你驚恐地瑟縮在喧囂雜沓的茅屋旁，如一隻風中殘燭。是你嗎？冥冥眾生中，你是否是我為緣而幾經輪迴的那個人？馬蹄達達震得心兒碎，戰鼓隆咚響成了兩行淚。我策馬破圍便往你方向追尋而去，戰旗刀刃遮天蔽地，剎那間就淹蓋了你的蹤跡，然而真正隔在你我中間的卻是幾千萬世的背對背、此開彼謝。

相戀了幾百世，經歷了多少王朝的顛覆，度過了多少兵戎下驚惶不安的日子。一起攜手走過桃花滿林的步栈。在青黛遠山間、山嵐圍繞間，一起享受吹面而來的風。每一次輪迴與年代都有你我的故事。遠在商朝時，我將你的閨名鐫刻在新鑄的青銅器上。或許在秦朝，你曾親手泥塑我面像的兵馬俑。那是在漢代，你是個商隊旅客，在風沙迷眼的河西走廊被駱駝帶領誤闖了我的小店。繁華的南朝，那時你是個閒少外出的丫頭千金，你我卻在火樹銀花、人龍彩燈中，猜中同一條燈謎。也許在宋朝，我們的感情與身影融在了清明上河圖的墨裡。然而在明代時，我們共同在新燒出的窯瓷上繪上攜手漫步西湖雨中的的倒影。

這一天，終於……這個世界開始崩解。很久很久以前，我們並不在乎一個星球的幻滅。因為在無上極樂世界裡我們曾領悟『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九百生滅。』我們也未曾想過那些本以為稀鬆平常的事有一天會降臨在這佇立已久的星球上。

神魔出世，空間紊亂，世道分崩離析，整片碧水如洗的天空從火輪的那一端開始龜裂，藍白鑲綴的蒼穹開始崩壞、消蝕，五彩斑斕的隕石從縫隙間墜落，剎那間便飛沙走石瀰漫，糊了我的眼，連左手緊握的你也望不清了……。大地開始了史無前例的震動，地牛怒吼，爆發出比遠古時代狂野的暴動。「轟~轟!」一聲聲從地心深處傳來的縱波，震得我氣血翻湧。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道地裂硬生生切開了你我，我的喊叫還未出口，便感到後腦傳來的一陣暈眩刺痛。最後一眼我看見的你，是你被從閻殿爬出來的小鬼拖住，漸漸淹沒在絕望的墨色中。

今世…….

我緊咬嘴唇在大雄寶殿外跪求了七天七夜，求祂讓我見你最後一面，儘管付出魂飛魄散的代價也無所謂。一道彩光從穹頂開始擴散，神通的力量將我的肉身抽離，在我魂飛魄散前祂給了我人間時光的三天。儘管如此我也一定要找到你，在廣袤遼闊的青藏高原？風光旖旎的江南小鎮？抑或是血淚交錯的萬里長城？我是時光的旅客，無論那是個什麼年代，什麼光景，你的聲音，你的憂鬱，深深地刻在我心底。此刻，我的魂輕輕飄起，去尋前世的你。擦身了幾個甲子，錯過了幾次光陰？你說，我們的情已糾纏了千年，萬丈情絲用兩碗孟湯，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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