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255【2014高醫文藝獎散文組首獎】《聽‧鮭魚在唱歌》
出自KMU e-News
(→'''聽‧鮭魚在唱歌''') |
|||
第23行: | 第23行: | ||
- | + | 那天的風有些大,雨靜靜的飄著,風浪明顯有些的不平靜。醫生用拿著聽筒細膩的手,掌握著粗大的船槳,迎著浪頭而行,風雨之外的,是他對住民的堅持與承諾。看完病後,我們走出衛生所,原以為要離開小島,沒想到醫生信步走過咾咕石牆堆砌的小徑,直接走進一戶人家中,拿起聽筒很自然的聽起老婆婆的心跳,也勸生性節儉的老人家多吃點滿坑滿谷的補品,挽救日漸退化的智力。身為一個醫者,我們所能改善的,不過是病患的身體。病患的性格,乃至它的生活習慣,我們只能口頭勸說其聽從醫囑,除此之外也是無能為力,身體的主導權與控制權還是掌握在病人手中,我們除了細心叮嚀與盡力呵護外,剩下的只能祝福病人。隔天早晨天尚未破曉,衛生所的醫生護士便快速動員,準備開始大型的巡迴醫療。我們搭上醫生的車,前往活動中心給老爺爺老奶奶看病。多數是慢性病而且是治不好的,只能靠著藥物緩解它的嚴重情況。醫生說得一派輕鬆,不帶感情,或許生死之類的在它眼裡已經是浮雲了,時刻的到來只是某一天的事。他說病患今天才看完明天卻走了是常有的事,陪著年老的人們度過餘生時,再看著他們一個個凋零,有一天忽然瞭解時光轉盤轉著轉著也輪到了自己,也會有那種終究會如此的豁達。 | |
在2014年11月17日 (一) 09:29所做的修訂版本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255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2014高醫文藝獎散文組首獎】《聽‧鮭魚在唱歌》
聽‧鮭魚在唱歌
醫學系 郭哲妤
有沒有被決定好的命運,像鮭魚一樣,有必須迴游的ㄧ日。面對這樣的命運時,你是否會逃避,逃向更遠的遠方消遙,抑或是你會重返,把自己的命運一肩扛起,向堅毅的勇士,默默前行,撰寫嶄新詩篇。
時間倒推回十月中旬,一段通識課與老師談笑閒扯的對話。老師忽然一臉正色地看著我,像是一個老闆要交代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給員工一樣,我肅然起敬。她開口說有一個關於高醫採訪校友的計畫,希望我能加入幫忙整理採訪資料,腦袋熱烘烘的,一股腦就答應了,第一次作為一個採訪者,電視裡清朗、專業的形象早已牢牢深植我心。邀了幾位朋友一起選定了在澎湖執業的醫生們,在期末的結束時搭上久違的國內線,那時候在人生面臨了很深的自我價值困惑,對生命的意義有了些懷疑,飛機飛不高,我的困惑依舊沉重。
路邊百年堆砌而成的咾咕石牆,離開機場後的沿路防風樹與荒廢的原野,暗示著這裡的人們得另尋出路。天氣微微的飄著雨,這在澎湖算是很少見的,本來就在副熱帶左右的澎湖,沒有高山阻擋,通常是很難留住稍縱即逝的雲朵。從來之前所做的功課,知道侯醫師是位在偏鄉服務達30年的醫生,最有名的則是他每周四次自行開船前往小島替居民看病,不管風雨再大都會準時抵達的事蹟對他而言,所謂的生命意義究竟是什麼,這是我從整理資料以來,一肚子的疑惑。
抵達白沙鄉衛生所,忽然走出一位中年男子,身穿夾腳拖,隨性的穿著一件皺皺的白色夾克,頂著一頭亂髮,粗曠的外表帶有著一絲豪放不羈的氣息,若非已經從資料上看過他的容貌我還真會以為他是一位來看病的病人。見了面他輕輕的打聲招呼,帶了點老練與習慣,好奇詢問之後果然他已經經歷過了無數的訪問了,早已習以為常。他的開頭是如此的有力簡潔,就是ㄧ句,”走吧”。我們跳上車,在路上得知我們要前往的是員貝嶼:他照顧的小島之一。路上他告訴我們澎湖眾多小島上的醫療資源匱乏,即便有巡迴醫療,也是緩不濟急的事實。歧頭港停著滿滿的船,似乎都不願在這微雨且略帶點強風的天氣出航。下車時我問了醫生為何這樣的天氣仍要出去,他一臉蠻不在乎的表情的看了看天空,一邊說著這沒關係一邊解下了船的錨鎖,單腳撐牆使船緩緩駛離岸邊,忽然我懂了什麼叫責任與掛念。
那天的風有些大,雨靜靜的飄著,風浪明顯有些的不平靜。醫生用拿著聽筒細膩的手,掌握著粗大的船槳,迎著浪頭而行,風雨之外的,是他對住民的堅持與承諾。看完病後,我們走出衛生所,原以為要離開小島,沒想到醫生信步走過咾咕石牆堆砌的小徑,直接走進一戶人家中,拿起聽筒很自然的聽起老婆婆的心跳,也勸生性節儉的老人家多吃點滿坑滿谷的補品,挽救日漸退化的智力。身為一個醫者,我們所能改善的,不過是病患的身體。病患的性格,乃至它的生活習慣,我們只能口頭勸說其聽從醫囑,除此之外也是無能為力,身體的主導權與控制權還是掌握在病人手中,我們除了細心叮嚀與盡力呵護外,剩下的只能祝福病人。隔天早晨天尚未破曉,衛生所的醫生護士便快速動員,準備開始大型的巡迴醫療。我們搭上醫生的車,前往活動中心給老爺爺老奶奶看病。多數是慢性病而且是治不好的,只能靠著藥物緩解它的嚴重情況。醫生說得一派輕鬆,不帶感情,或許生死之類的在它眼裡已經是浮雲了,時刻的到來只是某一天的事。他說病患今天才看完明天卻走了是常有的事,陪著年老的人們度過餘生時,再看著他們一個個凋零,有一天忽然瞭解時光轉盤轉著轉著也輪到了自己,也會有那種終究會如此的豁達。
下午的時光,是屬於每個澎湖人的。海濱的旁邊,養著一箱又一箱的牡蠣,在樹蔭下的,是ㄧ簍簍仙人掌果實。專業的醫生難得隨拖下了外套隨手一扔,便衝下去抓魚,不像一個已經50的中年人,而像一個剛從高中畢業的小夥子。在海洋中這片屬於童年的絕對領域,變回那個青春的自己。上岸後興沖沖的跑來和我分享童年吃仙人掌果時挑刺的樂趣,以及學校實驗課買不到指示劑便用仙人掌鮮紅的汁液代替。從醫生的話語中所傳出的,不是對於常常接觸生老病死的無奈。 而是我能做多少,我就會盡力去做。或許是歲月流逝後的真情體悟,也可能是對這片土地的依依不捨。在這裡,我不禁問醫生他覺得人生的價值與意義到底何在?
醫生說他從不去思考這樣的問題,對看慣生死的他來說,這種問題沒有最準確的答案,ㄧ味的去思考這樣的問題,只會讓它變的龐大,擋住你的方向與道路,擁有龐大的人生格局與視野,關於意義之類的事情,不過是你經歷上的ㄧ粒細砂,需要解決,卻不影響堅決向前的步伐。從他的眼神,傳出的,是韌性與執著。下船時,醫生維持了他一貫的爽朗與熱情,他說有些東西不是ㄧ兩個小時的訪問就能知道什麼,只有真的跟他走過一趟,了解他的日常,才能懂ㄧ些他為何依然在這裡,享受著他所面對的ㄧ切。三十年如一日,當時青澀的醫學生如今已經有了三個讀大學的子女,歲月褪去了鬢角的黑色素,卻也留給了他無數可咀嚼可玩味的回憶,以及,那數不盡的溫暖人情。醫療奉獻獎,只是一個肯定,卻不是他最大的動力,能和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為伴,才是他生命中最大的依歸與寄託。沒有永生的人們、卻始終存在著永恆的信念。飛機直衝天際,深沉的蓊鬱被遺棄在深沉的太平洋海水中,我依舊在微雨中,輕緩獨行。深陷在平凡的人生中,該怎麼讓血液重新沸騰,怎麼把激情留下,讓回憶雋永,等它釀成一桶桶醇美的酒,或許在老的時候,我們終究會平凡,但我們可以不平庸,採訪醫生的旅途上,早上看診,下午開船巡診,晚上回去吃晚飯,每一件事,都是如此的生活化,就像你我周遭,那群來來去去的人們。偷閒時捕捕魚,削個仙人掌果實吃,不用去思考生命的意義。在這片土地上人們的熱情,縱橫交錯成了屬於他的價值。
平凡,但不平庸;成熟,但不長大。多少遺忘,多少妥協,多少的不選擇,才會留下多少的悔恨。或許我們沒辦法像高鐵一樣快速平穩得到達終點,得搖搖晃晃像區間車一樣顛簸向前,但路上的小站大站,我們都不會放過,才能讓每個風景,填入我們的記事本。
聽,鮭魚又在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