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246 < 【2013高醫文藝獎暨孫禎民醫師創作獎 散文組佳作】《壁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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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頁面: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246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2013高醫文藝獎暨孫禎民醫師創作獎 散文組佳作】 == '''壁癌''' == '''醫社系 趙映程''' 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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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癌''' == | == '''壁癌''' == | ||
- | '''醫社系 | + | '''醫社系 劉美辰''' |
- | 我愛登山。 | ||
+ | 那年夏天,阿公舊藤椅後方的牆壁,有著不明顯的油漆脫落、膨脹、破裂,心想牆壁應該也會有熱漲冷縮現象的我,不以為意...... | ||
- | 山於我來說,是一種神秘而魔幻的存在;一種美麗而多情的嚮往。 | ||
+ | 阿公住進了醫院。聽爸爸說,阿公是在下午和伯父、姑姑、表哥、表姐們聊天聊到一半時,突然心臟病發作被緊急送到醫院的;才剛放學拎著書包準備要走到房間的我,以著憂心忡忡的表情問了爸爸阿公現在的情況嚴不嚴重;爸爸說阿公已經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了,可以不用擔心。此時此刻,腦袋突然竄出了小時候阿公辛苦拉拔我長大成人的點滴畫面,歷歷在目的舊記憶如跑馬燈般鮮明清晰地從我愣住的眼神四周繞過一回,此刻的我,好害怕失去我最至親的親人…… | ||
- | 一開始接觸登山,其實是為了滿足自己從小的幻想。小時候最愛看卡通,那些可愛生動的人物角色,總能擄獲我天真的心房,使人一頭栽進去後便著了迷,忘了日夜的分際。卡通時常出現的浪漫場景,便是磅礡如交響樂的星空。公主與王子在群星的祝福下,纏綿地牽手並互許終生;而那孤苦無依的小女孩總會向燦爛的天空許願,祈禱此生能得貴人相助,一圓心中渴望的夢想。星空,帶來的總是企盼、溫柔與希望。所以從小,我便期待著有一天能化身為卡通裡的主角,行至罕無人跡的山巔,像那獨身的獵人,穿梭林巔御風騰躍,在宇宙間翩然與星辰共舞。 | ||
- | 或許是城市的環境使然,抑或是無知的膽小作祟,我始終無法鼓起勇氣,憑著自身力量窺得星空全貌。想看星空的強烈渴望,如冬眠的夏熊蟄伏在我內心深處,外表雖然毫無動靜,但躍動的血液仍在體內奔騰不已。我一直在等待某個將我靈魂喚醒的剎那,而那個機緣,便是登山。 | ||
- | 登山對我來說,似乎是偶然,也是必然。 | ||
+ | 少了人坐的舊籐椅瞬間沒了熱度,冰冷的竹條所傳遞給牆壁的冷酷加速了牆壁掉漆屑的速度…… | ||
- | 其實父母本是反對登山的。他們用盡各種方法只為了說服我登山是那麼的危險。的確,新聞報導的山難事件時有所聞,誰能保證在路途遙遠的山上不會出任何一點意外,更別奢望會有救護車一路開道,撞花輾樹般地衝進深林,把你十萬火急送至醫院。遠水永遠救不了近火,你縱使擁有再多的金錢,也抵擋不了命運與死亡的拔河。 | ||
+ | 阿公的病情並沒有因為轉到了普通病房而漸漸恢復……這一天,我們全家到醫院去探望躺在病床上的阿公,爸爸端詳著阿公下眼瞼周圍的暗沉黑眼圈,並對著他說:「爸!累了就睡一下,別擔心」。阿公搖了搖頭,看似在對爸爸說:「沒關係,我不累」……卻又像在表達著:「如果我闔眼,我可能就再也張不開眼睛看到大家了」……的絕望悲觀心情。看著白膠布、點滴管纏繞著阿公黝黑纖瘦的手背上,還有因為施打類固醇而導致阿公腳掌水腫、關節腫脹的虛弱身體,我頓時覺得生命竟然可以任由冰冷冷的醫療器材隨意擺布,原來人的生命真的好渺小…… | ||
- | 而即使知道登山的危險與殘酷,我還是堅持要登山。 | ||
+ | 牆角的壁癌漸漸擴大,斑駁的牆緣像在哀鳴著它的光鮮亮麗不再,凋零的潔白外漆,漸漸地揭陋年齡留在赤裸水泥牆上的痕跡…… | ||
- | 山就像一卷飽含詩意的巨冊,鑲綴著茂盛的林木、耀眼的金陽、奇異的鳥獸、崢嶸的盤岩、繾綣的溪流、奔騰的雲海、浩瀚的星河,以及那如煙似幻、層層疊疊交織如夢的聲響。走過四季,山也跟著更換不同的容顏。春有春的絢麗、夏有夏的繁茂、秋有秋的淡泊、冬有冬的寂靜。 | ||
+ | 在一個空氣悶的異常的夜晚,一聽聞阿公又轉到了加護病房的我們,馬上疾駛到醫院的門口想要確知阿公的病況;一步入加護病房的門口,我的眼淚瞬間潰堤……我看到了阿公全身插滿了管子,身旁有數台儀器努力維持著阿公的微弱生命,儀器規律的嗶嗶聲像是死神召喚人類初生靈魂的口笛聲;大量服用類固醇的阿公,骨頭早已腫大變形,連慈祥的熟悉臉孔都早已被藥劑的副作用給撐大成另一個陌生的面容。強止住眼淚的我,靠在阿公的枕頭邊,於他的耳際旁輕聲的說道:「阿公,你要趕快好起來喔!大家都在等你」。阿公,他沒有回應我,他眼皮下的眼球也沒有如連續劇當中那樣在主角講完話後會神奇般的加速轉動……我想,阿公應該正在把前些日子沒有睡好的時數給補回來吧!等補足了,他的眼睛說不定就會睜開,然後逐漸康復,再繼續坐在藤椅上和我們一起聊些稀鬆平常的瑣事,爽朗地笑著某位表弟所鬧出的滑稽舉動…… | ||
- | 在山裡,你得以重新(也是從心)認識自己。許多未曾領略過的感受會將你團團包圍,像吃起司蛋糕那樣豐富而綿密。一開始你也許會感到恐懼(畢竟高聳的林木會令人感到壓迫、曠野會使人孤獨),但旋即襲上心頭的,卻是無比的舒爽、祥和、寧靜與自在。你可以毫無顧忌地趴在嶙峋的巨岩上,聆聽森林的心跳與呼吸;也可以暢然彎身於潺湲的溪流,掬一瓢沁涼的碧水,滌盡塵俗的憂慮;你可以任憑雲海在眼前遼夐地開展,遠近蒼茫,有時似棉絮柔軟、又似凝固的海浪和冬日飄飄紛飛的白雪,潑墨在你我的心靈,反照天光水色,盛開如迤邐的春花。 | ||
+ | 久久未住人的老家裡,牆壁上攀滿了壁癌的足跡,黑綠色的黴菌不斷滋長繁衍於還刁在水泥牆上的片碎漆塊縫隙裡;黴菌的徹底攻略,瓦解了白漆對舊牆面的一片丹心…… | ||
- | 在山中,你不用擔心手機會響,提醒待會要開個冗長的會議;你不用擔心身邊的雜事會接踵而至,如土石流滾滾將你沒頂;你不用擔心哪個重要的人會突然找到你,即使找到了,你們也只能在山中一起搭帳、撿柴、烤火,在夜色及野花的簇擁下,靜靜地細數滿天的星斗。廣袤而壯闊的山林,會使你放下塵世的一切。 | ||
+ | 那年冬天,阿公因多重器官衰竭而於加護病房中過世;衰老的身體獨自奮戰了一季,仍然敵不過年紀的侵蝕、歲月的催人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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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在加護病房緊抓著阿公手不放的我,他手掌心裡僅存的小小溫度像在透露著生命意義傳承的價值,那緊握在彼此手上的希望,是在訴說著我們爺孫最真摯、最親近的至親之情! | |
- | 登山,就像是一次短暫的封鎖,你與外界就這麼突然斷了聯繫,像飛鳥找不回當初遷徙的路徑。你便是人生的主角,許多於平日不敢嘗試的事情,在山裡便都能做了,選擇歌與不歌、舞與不舞,盡在你一念之間。反正唱的再難聽、舞得再難看,也沒有人會責怪或者忌妒你分毫。你的聽眾是花、觀者是草,於是許多在人世間戴上的面具、堆疊的堡壘,都會轉瞬瓦解崩塌,裸露出最真實的自己。在自然的淨化間,你會與萬化冥合,忘卻種種的煩惱與苦痛,並感到內心沉靜,快樂和暖意流竄全身,而曖昧的風景常伴左右,此刻就像躺進一張舒服的絨毯般,柔軟而纏綿。 | ||
- | 時常,你走在山高聳的稜線上,兩旁是深不見底的峭壁,稍稍不慎便要粉身碎骨。此刻你的內心也許是徬徨無依、害怕恐懼的,但這種緊繃狀態同時也給人安心的力量。你愈注意腳下要怎麼走,下個步伐就愈發踩得踏實。如此循環下去,你便能在親吻土地的過程中,獲得穩定的生命力量與自信。 | ||
- | 輕輕轉過山峰,滿谷的黃花頑皮而俊俏,在草坡上探頭探腦,似等待已久的主人開心地歡迎著我們。行走在山林間,只要用心留意身旁的風景,你就能在一株枯木上發現新生的嫩芽;在一片翠葉上窺見晶瑩的露珠;在一朵花裡聽見生命的成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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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246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2013高醫文藝獎暨孫禎民醫師創作獎 散文組佳作】
壁癌
醫社系 劉美辰
那年夏天,阿公舊藤椅後方的牆壁,有著不明顯的油漆脫落、膨脹、破裂,心想牆壁應該也會有熱漲冷縮現象的我,不以為意......
阿公住進了醫院。聽爸爸說,阿公是在下午和伯父、姑姑、表哥、表姐們聊天聊到一半時,突然心臟病發作被緊急送到醫院的;才剛放學拎著書包準備要走到房間的我,以著憂心忡忡的表情問了爸爸阿公現在的情況嚴不嚴重;爸爸說阿公已經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了,可以不用擔心。此時此刻,腦袋突然竄出了小時候阿公辛苦拉拔我長大成人的點滴畫面,歷歷在目的舊記憶如跑馬燈般鮮明清晰地從我愣住的眼神四周繞過一回,此刻的我,好害怕失去我最至親的親人……
少了人坐的舊籐椅瞬間沒了熱度,冰冷的竹條所傳遞給牆壁的冷酷加速了牆壁掉漆屑的速度……
阿公的病情並沒有因為轉到了普通病房而漸漸恢復……這一天,我們全家到醫院去探望躺在病床上的阿公,爸爸端詳著阿公下眼瞼周圍的暗沉黑眼圈,並對著他說:「爸!累了就睡一下,別擔心」。阿公搖了搖頭,看似在對爸爸說:「沒關係,我不累」……卻又像在表達著:「如果我闔眼,我可能就再也張不開眼睛看到大家了」……的絕望悲觀心情。看著白膠布、點滴管纏繞著阿公黝黑纖瘦的手背上,還有因為施打類固醇而導致阿公腳掌水腫、關節腫脹的虛弱身體,我頓時覺得生命竟然可以任由冰冷冷的醫療器材隨意擺布,原來人的生命真的好渺小……
牆角的壁癌漸漸擴大,斑駁的牆緣像在哀鳴著它的光鮮亮麗不再,凋零的潔白外漆,漸漸地揭陋年齡留在赤裸水泥牆上的痕跡……
在一個空氣悶的異常的夜晚,一聽聞阿公又轉到了加護病房的我們,馬上疾駛到醫院的門口想要確知阿公的病況;一步入加護病房的門口,我的眼淚瞬間潰堤……我看到了阿公全身插滿了管子,身旁有數台儀器努力維持著阿公的微弱生命,儀器規律的嗶嗶聲像是死神召喚人類初生靈魂的口笛聲;大量服用類固醇的阿公,骨頭早已腫大變形,連慈祥的熟悉臉孔都早已被藥劑的副作用給撐大成另一個陌生的面容。強止住眼淚的我,靠在阿公的枕頭邊,於他的耳際旁輕聲的說道:「阿公,你要趕快好起來喔!大家都在等你」。阿公,他沒有回應我,他眼皮下的眼球也沒有如連續劇當中那樣在主角講完話後會神奇般的加速轉動……我想,阿公應該正在把前些日子沒有睡好的時數給補回來吧!等補足了,他的眼睛說不定就會睜開,然後逐漸康復,再繼續坐在藤椅上和我們一起聊些稀鬆平常的瑣事,爽朗地笑著某位表弟所鬧出的滑稽舉動……
久久未住人的老家裡,牆壁上攀滿了壁癌的足跡,黑綠色的黴菌不斷滋長繁衍於還刁在水泥牆上的片碎漆塊縫隙裡;黴菌的徹底攻略,瓦解了白漆對舊牆面的一片丹心……
那年冬天,阿公因多重器官衰竭而於加護病房中過世;衰老的身體獨自奮戰了一季,仍然敵不過年紀的侵蝕、歲月的催人老……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在加護病房緊抓著阿公手不放的我,他手掌心裡僅存的小小溫度像在透露著生命意義傳承的價值,那緊握在彼此手上的希望,是在訴說著我們爺孫最真摯、最親近的至親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