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13 每月一書
出自KMU e-News
(新頁面: 高雄醫學大學 第13期 充電小站 每月一書 =='''當天使穿著黑衣出現'''== 轉載自當代醫學 每月一書 賴其萬 回國以來,我一直關心在台灣...) |
|||
第23行: | 第23行: | ||
作者追述父親曾經利用自己的才智與教育成功地脫離了祖母深受基督教科學箴言影響的妄想世界,而建立起自己的生活。但很不幸地,後來父親想法開始逐漸偏差,最後在各種工作壓力下,終於發展出複雜而又不合常理的妄想系統。作者說:「最大的諷刺在於,父親多年研究妄想型分裂症,並且深入探討過病人從小教養與異常之間可能的關連,但他卻無法了解自己已經出現妄想型精神分裂的症狀。這並非有意自欺,或一時間失去判斷力,而是精神分裂症的症狀之一: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病患,有百分之四十無法跳脫妄想來客觀檢視自己的思考和行為。病患自己就是不相信自己精神不正常。」這段話精準地刻畫出精神病病人由於缺乏病識感,而無法及時接受治療的問題,相信精神病病人的家屬看了作者的一些觀察,也一定對這種無奈的心情有戚戚之感。 | 作者追述父親曾經利用自己的才智與教育成功地脫離了祖母深受基督教科學箴言影響的妄想世界,而建立起自己的生活。但很不幸地,後來父親想法開始逐漸偏差,最後在各種工作壓力下,終於發展出複雜而又不合常理的妄想系統。作者說:「最大的諷刺在於,父親多年研究妄想型分裂症,並且深入探討過病人從小教養與異常之間可能的關連,但他卻無法了解自己已經出現妄想型精神分裂的症狀。這並非有意自欺,或一時間失去判斷力,而是精神分裂症的症狀之一: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病患,有百分之四十無法跳脫妄想來客觀檢視自己的思考和行為。病患自己就是不相信自己精神不正常。」這段話精準地刻畫出精神病病人由於缺乏病識感,而無法及時接受治療的問題,相信精神病病人的家屬看了作者的一些觀察,也一定對這種無奈的心情有戚戚之感。 | ||
- | + | 後來父親無法在大學教學而遭解聘,最後潦倒住進新罕布夏精神療養院,成為編號6488號的精神病病人,整天離群索居,常常自個兒靜靜坐在一張椅子上發呆。經過六個月的住院治療後,他終於進步到可以出院,並找到一間單人公寓,靠著每月六百多元的福利金得以獨立生活。 | |
作者描述父親曾經有一段時間好轉,在1989年開始找到教職,思路也比較清楚,雖然他否認自己罹患精神分裂症,也不認為藥物有什麼作用,但仍然知道自己有一些認知的障礙。作者由他父親的看法提出了一個問題:「把妄想重新定義為信仰,會產生什麼新觀點?有一個可能的解釋是:被害妄想症的病患很少會相信自己的想法是妄想。他們所經驗的每一事件,在透過精神錯亂的稜鏡之後,對他們來說皆為真實。假如有人想要證明他們是錯誤的,自然會違背他們的親身經驗,輕者認為對方無知,重者則產生陰謀論之想法。(畢竟,他們要如何說服自己,自己沒有能力了解顯而易見的事實?)在這樣的過程中,他們的妄想症系統反倒越發堅定不移。然而,假如我們能鼓勵患者把妄想當成一種信仰,無關對錯真假,他們就比較能接受別人有相反的信仰,未必是什麼陰謀。長期下來,這種方式也許可以幫助他放棄自己的信仰,轉而選擇較為社會所接受的信仰。」這段話也代表了作者透過家屬對精神病的觀察與瞭解,所說出來充滿睿智的話。 | 作者描述父親曾經有一段時間好轉,在1989年開始找到教職,思路也比較清楚,雖然他否認自己罹患精神分裂症,也不認為藥物有什麼作用,但仍然知道自己有一些認知的障礙。作者由他父親的看法提出了一個問題:「把妄想重新定義為信仰,會產生什麼新觀點?有一個可能的解釋是:被害妄想症的病患很少會相信自己的想法是妄想。他們所經驗的每一事件,在透過精神錯亂的稜鏡之後,對他們來說皆為真實。假如有人想要證明他們是錯誤的,自然會違背他們的親身經驗,輕者認為對方無知,重者則產生陰謀論之想法。(畢竟,他們要如何說服自己,自己沒有能力了解顯而易見的事實?)在這樣的過程中,他們的妄想症系統反倒越發堅定不移。然而,假如我們能鼓勵患者把妄想當成一種信仰,無關對錯真假,他們就比較能接受別人有相反的信仰,未必是什麼陰謀。長期下來,這種方式也許可以幫助他放棄自己的信仰,轉而選擇較為社會所接受的信仰。」這段話也代表了作者透過家屬對精神病的觀察與瞭解,所說出來充滿睿智的話。 |
當前修訂版本
高雄醫學大學 第13期 充電小站
每月一書
當天使穿著黑衣出現
轉載自當代醫學 每月一書
賴其萬
回國以來,我一直關心在台灣有些疾病遭受社會大眾誤解,因而使得這種病人被歧視,而精神病病人就是其中之一。當我閱讀這本書時,我不覺想起以前一位癲癇病人告訴我的話,「不管你以為自己多瞭解癲癇病人的感受,你仍然是站在籬笆的另一邊,你還是無法真正了解我們病人的感受。」這使我深深感到,也許真正能夠推動社會人士減少對疾病的誤解偏見,還是需要病人自己勇敢站出來,或是病人家屬將其親身體驗與社會大眾分享。這本「當天使穿著黑衣出現」(The Outsider---A Journey into My Father’s Struggle with Madness)就是這麼一本家屬寫出的有關精神分裂症的好書。
作者拉胥梅耶Nathaniel Lachenmeyer在多年與父親隔絕音信以後,突然接到警方通知,才獲知罹患精神分裂症的父親因心臟病突發而死於獨居多年的公寓。作者在父親的房間找出裝滿泛黃相片和信件的箱子、家庭錄影帶、日記、專題論文和書籍,而為了更瞭解父親精神病發展的過程,他造訪了父親過去學生時期的指導教授、大學任教時期的教授同事,發病後曾經治療他的精神科醫師、治療師、社工師,以及其後父親淪為街頭遊民時曾經照顧過他的遊民朋友或是咖啡廳的女侍。根據這些資料的整理以及自己兒時的回憶,他寫出了這本非常傳神的精神病病人心路歷程以及家屬對病人的同情與無助。
他回想自己童年,父親就像一般人的父親一樣地愛護他,但到後來,父親行為開始偏差,而母親終於忍無可忍提出離婚要求。他父親離開他們以後,最初還經常寫信給他,但作者很少理會他的來信。父親曾經寫信罵他,「….我沒有精神分裂症,就算我有,你的慈悲心又在哪裡?」作者在這書中懊悔地說,「我讀這段話的時候,年紀不過十九,太年輕了一點。我知道父親動筆的時候,心中一定痛苦難當,因為紙上還有淚漬的痕跡。但是我只注意到文字本身,而非文字背後的心情。他寫的沒錯,我是個傲慢的小混帳,我回他一封無禮的短信,一句話就切斷了父子關係:『我不能活在你的世界,你也不能活在我的世界。』那時候我並不知道,缺乏病識感是精神分裂的症狀之一。我也不知道,提到治療的事等於跟他劃清界線,選擇站在迫害者那邊。因為他一直認定迫害者運用權勢,千方百計要說服他承認自己有病。我的質疑坐實了他的失敗。」。在分離六、七年以後,作者曾經在旅行途中經過父親所住的都市,將車子停在父親住處附近,而得以一睹睽違多年的父親,但作者還是因為對父親過去精神怪異的行為產生困惑與恐懼,而沒有勇氣跨出車外與父親說話,個中心情的描述十分令人感動。
作者在這本書裡,勾勒出一個精神病人如何從一個年輕有為的知識份子、大學教授,因迫害妄想,而逐漸變為離群索居、自言自語的怪人,透過這本書,使我們更能瞭解精神病人的世界。書中並附上作者父親不同時期的照片,由一位特立獨行的少年人,成為社會「知識守門人」、年輕的社會學博士、愛心照顧小孩的慈父,而後自我放逐,淪為囚犯般的獨夫,最後的兩張獨照,一張公園獨坐題名為「精神分裂症患者」,一張披頭散髮題名為「小偷」,這些不同時期展現出來相貌的改變,尤其讓人深深感受到精神分裂症竟會如此無情地破壞腐蝕病人的內心與外表。
作者描述父親童年時,深受篤信基督教科學箴言會的祖母冷酷無理的教養,而從小養成孤僻的性格。進入大學專攻社會學,曾經有一段時間在州立精神病院打工當看護,而開始對精神病病人產生興趣。他父親覺得這段當看護的經驗並不只是一份賺錢的工作,他在日誌上曾經寫道,「我的目標:是在發展出看待心理疾病的新觀念,每一項創新都是來自提出新的假設,我們必須從思想體系中突破,站在心理體系之外,才能建立新的體系。」。在作者的訪問中,他父親過去的老師都記得當年他父親的確非常聰明,而且有許多與眾不同的想法,而後他以其聰明才智與認真用功,很快就得到博士學位,並在大學任教一段時間,並寫出了第一本著作「社會學語言」,而獲得學術界的推崇。在這本著作的序言裡他提到,他在大學時期對社會學缺乏解釋感到不滿,進入研究所以後,不滿的情緒漸漸轉化為探索解答的能力。他常問的問題就是:「為什麼社會學無法幫助我瞭解人類的行為?」
作者追述父親曾經利用自己的才智與教育成功地脫離了祖母深受基督教科學箴言影響的妄想世界,而建立起自己的生活。但很不幸地,後來父親想法開始逐漸偏差,最後在各種工作壓力下,終於發展出複雜而又不合常理的妄想系統。作者說:「最大的諷刺在於,父親多年研究妄想型分裂症,並且深入探討過病人從小教養與異常之間可能的關連,但他卻無法了解自己已經出現妄想型精神分裂的症狀。這並非有意自欺,或一時間失去判斷力,而是精神分裂症的症狀之一: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病患,有百分之四十無法跳脫妄想來客觀檢視自己的思考和行為。病患自己就是不相信自己精神不正常。」這段話精準地刻畫出精神病病人由於缺乏病識感,而無法及時接受治療的問題,相信精神病病人的家屬看了作者的一些觀察,也一定對這種無奈的心情有戚戚之感。
後來父親無法在大學教學而遭解聘,最後潦倒住進新罕布夏精神療養院,成為編號6488號的精神病病人,整天離群索居,常常自個兒靜靜坐在一張椅子上發呆。經過六個月的住院治療後,他終於進步到可以出院,並找到一間單人公寓,靠著每月六百多元的福利金得以獨立生活。
作者描述父親曾經有一段時間好轉,在1989年開始找到教職,思路也比較清楚,雖然他否認自己罹患精神分裂症,也不認為藥物有什麼作用,但仍然知道自己有一些認知的障礙。作者由他父親的看法提出了一個問題:「把妄想重新定義為信仰,會產生什麼新觀點?有一個可能的解釋是:被害妄想症的病患很少會相信自己的想法是妄想。他們所經驗的每一事件,在透過精神錯亂的稜鏡之後,對他們來說皆為真實。假如有人想要證明他們是錯誤的,自然會違背他們的親身經驗,輕者認為對方無知,重者則產生陰謀論之想法。(畢竟,他們要如何說服自己,自己沒有能力了解顯而易見的事實?)在這樣的過程中,他們的妄想症系統反倒越發堅定不移。然而,假如我們能鼓勵患者把妄想當成一種信仰,無關對錯真假,他們就比較能接受別人有相反的信仰,未必是什麼陰謀。長期下來,這種方式也許可以幫助他放棄自己的信仰,轉而選擇較為社會所接受的信仰。」這段話也代表了作者透過家屬對精神病的觀察與瞭解,所說出來充滿睿智的話。
後來他父親因為在餐廳賴賬而被警察捉去,而當州檢察官傳喚法院指派的精神科醫師出庭作證時,他父親竟以一種權威的語調,對著麥克風說:「我反對。他不夠專業。」,而在法官在宣判之前,他就先判了法官的刑,彷彿他陳述的是客觀事實,不容質疑:「妳不在這裡。你們所有人都不夠格在這裡出現。我是美利堅合眾國現任總統,身兼三軍總司令,你們清楚的很。你們已經違反了所有的軍法,你們其實是在這裡等行刑隊吊死你們、槍斃你們。這裡每一樣東西都是騙人的、都可笑到家了。這才是真正的現實。我言盡於此。要不要我簽個名啊?我是查爾斯.拉胥梅耶博士!」作者在書中非常感慨地寫道,「在人生中,我們都會面臨考驗的時刻,試煉一己的信仰與性格。定義我們的,就是這種試煉的時刻,而非之前的行徑或此後的作為。不管我此生有什麼成就,都比不上一九九四年,精神錯亂的父親,在佛蒙特州伯靈頓的卻登頓郡法庭上,所成就的事。大多數的我們是以擁有的東西和他人的看法,來判定自己的價值,因此我們沒有那樣的勇氣,能在失去所有的財產、權利、親人跟朋友之後,還能站得筆直,宣告自己仍是以前的自己。」
最後我要引述作者一段充滿人生哲理的話,「當我審視自己的生活,以及生活中微不足道的挫折,就會想起父親一九八六年十二月的來信。當年我十七歲,他四十三歲,信中說道:『無論環境多麼險惡----我的環境就一直險惡----永遠沒有理由放棄。』其實,放棄的理由,永遠都比堅持下去的理由還要多,但那就是生命的奇蹟:面對失望、災難、悲劇,以及死亡的陰影,大部分的人都選擇堅持下去。我們創造了奇怪複雜的想像---上帝、愛、正義、美---認為是永恆的真理。我們欺騙自己,也欺騙自己的孩子。父親在信中寫下『永遠沒有理由放棄』的時候,其實是在騙自己----他不顧一切的努力,不要讓自己傾頹的世界污染了我---這一點讓他成為一個好父親。他騙自己還有理由相信未來與人性,這一點讓他成為一個好人。」
我衷心希望<當天使穿著黑衣出現>這本書可以幫忙社會大眾更了解精神病病人,而能打開我們心內的窗,去接納他們。並且可以共同努力,一起來點亮黑暗角落,讓精神病人能走出陰影,得到社會更多的了解與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