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202 【2011高醫文藝獎極短篇小說組 佳作】The paradise
出自KMU e-News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202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2011高醫文藝獎極短篇小說組佳作】
The paradise
牙醫六 吳亭瑩
精靈在玻璃那端舞蹈，渲染的光輝如水，透過方形的介面閃爍在兩側的世界。
螢幕這頭的人雙瞳中倒映銀藍的光亮。
熱切的視線離不開那抹燦爛的色調，時鐘的滴答聲與螢幕裡的水一同流去，將兩個世界串成一體。
窗外的天空很亮，亮得他無法繼續昏睡，勉強睜開的眼映入鬧鐘反射天光的表面。兩枚指針指向十二與三，訴說著又一個錯過的上午。
發亮的手機屏幕將注意力轉移，上頭訊息提示著：
『23通未接來電』
撥出123，他讓聽覺進入錯過的訊息的黑盒子。
『你怎麼又不接電話？』『有什麼事情我們可以溝通。』『你又怎麼了？』
模糊的，或關切或憤怒的聲音讓他皺眉。
『你知不知道今天期中考？』最後一封留言來自他曾經的死黨，語調憤怒且疲倦。他閉上眼，蓋上手機蓋，阻隔那些嘈雜的聲線。
「你們有誰比我累？」他呢喃著，望向電腦桌面，上頭有個人影，人影有著清秀的臉孔、明亮的雙瞳，微黧的肌膚，笑容中帶有陽光，輪廓似曾相識。
他撇開頭，往浴室走去。
帶著裂縫的梳妝鏡後也有個人影，他瞟了眼又低下頭。
那人是誰？那臃腫的臉孔、肥肉擠突的嘴唇，濃重的黑眼圈圍繞浮腫的眼袋，流血滲膿、無所不在的青春痘和一圈又一圈、有如蟒蛇繞身的贅肉。
他尋找自己的雙眼，然後找不著。鏡後那對無神的棕色玻璃珠裡沒有靈魂，那不是的，不是他的眼睛。
浴室外的門碰碰碰地響起，搖撼著打破了整個房間的靜寂，他張惶地後退，躲到離門最遠處的角落。
「又給我裝死，叫你老母別再打電話來煩我了！我不會再幫她敲你的門！」
晃動的門與室友的咒罵聲一同靜下，而他鬆了口氣。
待到半夜，再悄悄地、悄悄地去買食物吧。他這樣想著。
世界在電腦開關按下的瞬間明亮，黑色的開機畫面和嗡嗡聲是樂園開啟的信號，他微笑等待，在桌面出現的瞬間點下捷徑。穿過一層又一層的資料夾，找尋樂園的入口。
資料夾深處有他所要的窄門，點入的同時他忽然疑惑，自己何以將這樣美好的世界深藏眾多資料夾之後。
腦海裡有人說：『這樣不太好開，也許我可以少玩一點。』
『也許砍掉遊戲，我可以少玩一點。』
『設五個鬧鐘，我就會去上課……』
「為何以前我這樣傻？」他搔搔頭，伸出腫得如甜不辣的手指，將捷徑圖示轉到桌面上，「早該這麼做了。」
清脆的喀喀聲呼喚漆黑的遊戲畫面，雄偉的奏樂領著他打開樂園的大門，輸入幾個英文與數字後他看見屬於自己的精靈正飄浮於空，緩緩旋轉著。
與那對清澈明透的藍眼對望，端詳它結實的肌肉、柔順潔淨的銀髮。
「對了，這才是我。」他吃吃笑著，看著精靈精緻面容上的唇同樣勾起極淡的笑。
顫抖著，他探身向前，親吻冰涼的螢幕，感覺屏幕消失，自己穿透那一方玻璃而入，進入所渴望的世界，不再歸來。
遊戲的世界瑰麗而奇異，綺麗的魔法如花綻放，雄壯的凱歌歡迎英雄的到來，型態各異、嘶吼叫囂的怪獸在他輕巧的舞蹈中倒下。
腳下怪物與敵人的鮮血嘩啦流動，精靈嘴邊的笑容越發燦爛。
什麼是生物化學，什麼是有機化學，什麼叫生理？我為何要學習解剖？為何我要學醫？待在這個世界有何不好？
「我在這裡比較快樂。」他喃喃，「我才不要配合你們的期望。」
父親的怒容在腦海中淡去，填志願的爭吵再也不困擾他。
「再也不用煩惱到底要不要重考……」他笑了，眼角掛著淚。
睜眼，四周白得刺目，著白衣的人走動說話，著藍綠色衣物的人們或站或坐、或走或臥。
消毒水的氣味傳來，遠處有人哭泣有人叫囂，也有人吃吃笑。
他害怕而困惑地低頭，眼前有個眼熟的陳舊鍵盤，毫無猶豫地，他將手指放上，一個扣一個地點上按鍵。
該回樂園去了，這只是個夢，這裡是哪並不重要。
閉上雙眼，精靈微笑依舊。
「我兒子有什麼進展嗎？」白髮蒼蒼的老年女子顫聲詢問。
「不，仍是那個樣子。」白袍的醫師搖頭。
不遠處，那個癡肥的男子抱著個玩具鍵盤，臉上掛著迷濛的笑，宛如做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