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65【經典教室】關於經典的閱讀--再從宰我問三年之喪談起

出自KMU e-News

在2014年9月5日 (五) 15:59由Publish (對話 | 貢獻)所做的修訂版本
(差異) ←上一修訂 | 當前修訂 (差異) | 下一修訂→ (差異)
跳轉到: 導航, 搜索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65期  一方清淨 人文e館


【經典教室】漢字漫談(上)

通識教育中心 李玲珠助理教授

宰我:「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

年不為樂,樂必崩。舊穀既沒,新穀既升,鑽燧改火;期(音

ㄐㄧ,一年),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錦,於女安

乎?」曰:「安。」「女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

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宰

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

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

(《論語‧陽貨篇》)


經典之所以為經典,說明它建立了永恆的閱讀價值,能夠跨越時空距離,觸動人類的同情共感,引發生命的自我啟蒙,所以經典也是「長銷書」。暢銷書可能掀起一陣熱潮,但暢銷之後,經常是束之高閣;長銷書未必暢銷,卻能經歷千百年而不衰。它的魅力何在?古老的經典又如何在新時代,持續閱讀的意義?


前幾期曾以宰我問三年之喪為題,談孔子教育中的自由意志。《論語》是語錄體,孔子每一則發話都有說話的緣起、對象、目的,甚至對說話對象的整體瞭解──包括個性、家庭環境、學習能力、資質……。這些重要細節卻無法記錄下來,經典教師必須依據典籍資料、哲學體系、歷史文化背景……等,虛擬出對話情境,盡力使現場重現,才容易觸發閱讀者的同情共感,使經典發生實質作用,而非僅停留在文字表面。


宰我根據宇宙的循環規律,直刺孔門核心「禮樂制度」,立論精彩。孔子使用的教學法,是直指宰我可否安心?強調制度背後的情感與精神,才是禮制的內涵。


有論者認為,孔子在宰我離開後,痛罵宰我,然後才說明真正的理由,似乎不夠光明磊落,失卻為師諄諄教誨之道。然而孔子無法復生辯駁,我們也無法親臨現場;妄下批語,也可能厚誣古人。因此,需要從孔子的言行,再檢視其思維體系,詮釋才能更相應貼切。


觀察孔子教學,確實秉持「叩之以小者則小鳴,叩之以大者則大鳴」(《禮記o學記》),孔子清楚各類型的發問,是真心求教?抑或是存心挑戰?……;正如禪宗師父的當頭棒喝,必須機緣成熟才出手,方能使弟子頓悟。


宰我在《論語》中另外虛擬了「井有仁焉」的問題(<雍也>):如果聽說有人掉進井裡,君子救不救人?孔子回答:君子以智慧救人,卻不會一再受騙。從孔子的回答可以讀出,孔老師清楚問題學生宰我又再製作「陷阱題目」。


佩服孔子為師的雅量與機智,也羨慕孔門出了這麼一位聰明頑皮的學生;教與學,在激盪中皆有所成長。權威與一言堂,只能使思考僵化、遲鈍而已。


孔子每一則問答,都建立在高度的生命瞭解,才能真正產生作用,與引導實踐的力量;這也是孔子在回答不同弟子相同的問題時,必須給予不同答案的主因(如問仁、問孝,《論語》出現諸多不同的答案)。


只有應付考試,才需要標準答案;但如果承認生命是獨一無二,又如何標準化?孔子的不同答案,正見出他對生命的謙卑與尊重,也最足以見得孔子智慧的精彩處。


三千年之下,我們不清楚宰我與父母的親子關係如何?但孔子清楚。宰我認為可以「安心」,無愧於父母;孔子若再多言,反而就不尊重宰我,因為真正的道德,必須回到內心的反省。


宰我離開後,孔子必須「多言」,因為教室裡還有其他弟子,不能讓他們誤解,這是教學的負責。孔子說了,也給宰我他日領悟的機會,這是誨人不倦。


「朽木不可雕,糞土之牆不可杇」(<公冶長>),就出自孔子對宰我的責備。三千年之下,我更感動的是:宰我並未因此離開孔門,孔子也並未不理會宰我。只是在問答與責罵間,如何尋覓經典的人文力量?許是閱讀經典時應當細心思索的。


當輿論嘲諷政府官員將輓聯「音容宛在」,寫成了音容「苑」在,將「圓滿成功」錯放在喪葬場合中;或是近日紛紛擾擾的繁、簡字體,我更關心的是「書寫的背後」──文字表象下的真實內涵。


語文教育應有更細微的層次性。語言、文字的基本功能只是聽覺與視覺的溝通,如果溝通完成,基本上也完成了語言文字的有效性。正如和外國人溝通,即使文法錯誤、用字錯誤、用詞不當,也經常出現會心的微笑,因為我們「明白」他的原意。


當瞭解整個文字發展史時,繁、簡體字也不是今日所獨有,歷來就是兩套系統、不相妨礙地各自使用;亦即繁體(標準性)、簡體(方便性),上千年來一直同時存在,只是運用的場合不同,使用者本身應該清楚。


現今使用的繁體字,實際承襲了唐代的楷書,是千年來未曾改變的穩定書寫。中共現今使用的簡體字,是文字學史上、千年來的首次大變革,但也並非特有的現象。因為唐代楷書成為標準字前,尚有甲骨文(商)、鍾鼎文(周)、篆體(秦)、隸書(漢)……等字形,分別成為標準體,也曾長久使用。


因為研究之故,需要長期大量接觸簡體文章,剛開始確實有閱讀障礙;但閱讀習慣後,發現其實並不困難,使用者可以容易地在繁、簡字間,自行轉換,精準地捕捉文意,不至構成閱讀問題。況且現代科技的便捷,繁、簡字的轉換,透過電腦更容易完成;在網路中,多一種中文繁體字外、其他文字的閱讀力(還包括英文等外文),網路快速的搜尋力,都可以增加無形的競爭力。因此,除去政治因素,或許可以更輕鬆地看待繁、簡字問題。


但更深層的語文教育牽涉思維模式、對事物的觀察與捕捉能力、對各種生命情境的覺受能力……,深度與廣度更形複雜,這些都不只是錯別字、繁簡體的討論所能涉及的。


關心語文教育、經典閱讀,不只是文字本身,更關心的是語言文字的表達背後,文化生命是否能接續?古老的經典是否還能感動人心、發生作用?在人云亦云的紛擾中,在缺乏多元思維的教育中,我們還剩下什麼?



enews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