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280 【2015高醫文藝獎暨孫禎民醫師小說組首獎】 戰場的高峰
出自KMU e-News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280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2015高醫文藝獎文學小說組首獎】
戰場的高峰
「十樓到了，電梯門要開了，電梯向下。」電梯報站系統生硬地廣播著。 我吃力地拿著一籃儲了一個星期的衣服，步履蹣跚地走進電梯。鐵箱裡，噴出熱風的通風口一如以往地演奏著我們聽不明白的交響樂。這個悶熱的鐵箱最喜歡考驗人的耐性，尤其是我要趕著去洗衣服的時候，它偏喜歡每一個樓層都要停站。 電梯裡面除了我之外還有兩個人分別站在後面不同的角落，而且其中一個更和我一樣，拿著笨重的洗衣籃，像是要到宿舍地下一樓的洗衣室，我倆的雙手不約而同地緊緊護著手中的洗衣籃，並以奇怪的目光互相打量對方一番，彷彿有一種上一輩子就認識對方的感覺。但我並沒有多加理會，我一個拂袖轉身後，便開始靜靜地默數著電梯下降的每一層，而視線就放空在每次進出的男男女女。電梯每下降一層，我心裡就越想快點到達，因為怕已經沒有空餘的洗衣機了，而且在這電梯裡面還有一個人要洗衣服，所以我一定要比所有人快到達洗衣室才行。我現在的心情，就緊張得好像古羅馬鬥獸場中，準備要出場的戰士一樣，而通風口吵雜的聲音就像觀眾為了我的出場而歡呼。 我先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紊亂的思緖。 如果這是一場戰爭，我就要站在戰場上最高的高峰。 「地下一樓到了，電梯門要開了，電梯向上。」 電梯一開門，我虎軀一震，一個箭步就先拔頭籌衝出電梯，而還在電梯裡的年輕戰士則被我的霸氣所波及，連人帶洗衣籃四腳朝天的跌到在地上。在電梯跟洗衣室之間的走廊中，我已經看見其他拿著洗衣籃的戰士張牙舞爪地一步一步逼近，我懷著急躁的心情來到洗衣室的門口，此時我和另一位戰士的腳步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我倆用眼神互相打量著對方。這時候空氣的流動彷彿停頓了，周遭的環境靜得我可以很清楚地聽見他的呼吸聲，沉穩而帶著一定的節奏，相信他必定經歷過不少戰鬥，才會有這種泰山壓頂也能氣定神閒的氣勢。 可是，身經百戰的我也不甘示弱，我急中生智，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內當機立斷，我先把腳步在不動聲息之下稍微移動到適合衝刺位置，然後趁著他還在打量我實力的同時，我已經首佔先機，一個箭步衝前奪門而進而略勝一籌。我暗笑了，因為我知道在這場戰爭中，已經沒有任何風度和禮讓可言。我回頭向對手展露勝利的笑容，而他亦輸得心服口服，繼而報以尊敬的眼神。 雖然這場決鬥的勝負雖早已分出，但在勝負的背後，卻隱藏著沒有人知道的辛酸。 這是衣服無奈的控訴，是戰士內心的悲鳴。彷彿告訴著我，他們不想繼續戰鬥下去。 可是，洗衣機就只有六台，而要洗衣服的人卻不下六的六十倍。在這個供不應求的情況之下，你不想辦法如何去獲得資源，不去爭取，不去創造，不去掙扎求存的話，第一個出局的就是你。常言道，大學是社會的縮影，那麼，在大學宿舍裡面洗衣服，更是另一場的諾曼地登陸戰。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從古到今，這個都是必然的規則，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殘酷。當然，人是活的，而規則是死的。有誰不滿這個社會的潛規則，誰都可以把它改掉，但前題是你要有這種改寫規則的能力和權限，否則，你覺得活得很委屈也不應該有任何的怨言。 濕熱的水氣瀰漫著整個洗衣室，感覺每吸一口氣就像在水中呼吸一樣。說時遲，那時快，我已經感覺到在不遠的角落，唯一一台空置的洗衣機正在呼喚著我，我馬上起視那台「獵物」的四周，確保附近並沒有其他戰士的氣息後，我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借助其他敗陣戰士打翻了的洗衣液，將我的洗衣籃奮力一推，洗衣籃高速地在地上以完美的直線滑行到洗衣機前，我再配以輕盈的步法，務求在洗衣室內濕滑的地板上迅速移動而不會跌倒的同時，又可以與滑行中的洗衣籃同時到達那「獵物」的前面。 要在這場戰爭中生存的首要條件，就是要懂得與時間競賽，所我心中亦不禁讚嘆自己的聰明才智以及不凡的身手。我嘴角稍微上揚，小聲地哼著陳奕迅的十年，並輕視著剛來到洗衣室的年輕戰士。我可以如此鬆懈是因為我已經在這台洗衣機上宣示了主權，即使隨後再有一千個等級比我高的戰士到場亦不敢輕舉妄動。 況且，在這場戰爭中，單靠等級並不能取勝。 最後，我輕鬆地把我的衣服放進洗衣機裡，以純熟的手法把洗衣液倒進去並把洗衣機蓋好，然後我雙手自然地掏進口袋裡....... 我沒帶零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