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377 無盡的愛
出自KMU e-News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377期 分享園地
無盡的愛
附設中和紀念醫院會計室 戴天亮主任
人間有一種愛是恒久不變、無怨無悔，那就是母愛，至死不渝！
前次帶小孩去看中醫針灸科，由於醫師醫術好，求診者眾，門診大廳及走廊滿是神色暗淡、面有戚容的病友，他們焦慮的等待醫師的聖手回春！ 暗淡角落的病床躺著一位理著光頭，約十幾歲小孩，不斷高聲叫喊著，那種喊叫聲像撕裂衣帛，沙啞而乾澀，聽起來很刺耳難受，每隔約五分鐘叫喊一次，每次持續有一分多鐘，一些受不了這魔音穿腦的病友，都退得遠遠的，退到門診室另一側去了。
小孩的母親側著頭，不斷的撫摸小孩的頭和臉，嘴裡喃喃的對小孩說話，我雖聽不清那位母親跟小孩說些什麼？但我意會到她是在安撫小孩的情緒，可是效果不佳，那小孩依然故我，不斷的嘶啞叫喊著，撕裂破帛般的聲音在空中迴蕩，擴散蕩入在場每人的耳中，感覺有如被凌遲般的燥忿！
我小孩也受不了，低聲跟我說：「吵死了！」，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亂講話，隨手拿起牆旁書架上的漫畫書，叫小孩到旁邊去看。
那母親臉型瘦削、兩頰凹陷、皮膚顯得粗糙無光澤，沒有那個年紀應有的豐潤與光采，應是長期失眠與精神煎熬的結果，我對那母親微微一笑，她也回我慘然一笑，於是我們就聊開了！
她說：「小孩讀國中，本來是活潑快樂的孩子，一年多前上學途中發生車禍，頭部重創昏迷，醫師說是傷到腦部，壓迫神經，經過搶救治療後，就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我以懷疑眼光問：「每天都這樣？」，我指的是那嘶啞的叫喊聲。
「都這樣！」，那母親強調說：「無時無刻、每分每秒都這樣！」，我體會到母親述說時滿心的無奈！
我沉默無語，聽小孩裂帛般的聲音才幾分鐘就感覺心浮氣燥，聲音透過空氣傳播，除非掩住耳朵，不然實難以抗拒那種無孔不入的聲浪侵襲，我為那母親感到悲哀，一年多來，那母親默默承受別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音擾，這無知的小孩已無法感受母親除了要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還要承擔日夜擾動無一刻清靜的痛苦！
那母親感慨說：「我無所謂，小孩也是日子難過，該是上學的年齡，該是在操場上快意奔馳，該是活潑快樂的青春時光，卻只能躺在床上以最簡單的呼喊方式表達他對悲慘人生的抗議！」
她噓口氣說：「為人母親看到兒子的痛苦總是心如刀割，這日夜呼喊的嘶叫聲已在我耳中縈繞四五百個日子，我已習慣小孩用這慘痛的控訴所譜成的樂章，怎會好聽呢？」
敘述語氣平淡如流水，感覺不出慍火，那是經歷過一段痛苦掙扎後的平和，像超越心靈煎熬後的浴火重生，那母親所表現對孩子的愛與堅毅，同為人母的我竟為之汗顏，不禁為那母親對孩子無悔的愛感到無比的崇敬，偉大不一定是轟轟烈烈的，它是深藏在母愛情操裡，這種偉大才是刻骨銘心，是平凡中的偉大！
我目送推著孩子進入診療室的母親背影，有種愛莫能助的悵然，任何安慰的話對那母親而言都是多餘，往後還有無數個日子裡，那裂帛般的嘶吼聲將仍伴隨她的無助心靈走過囂嚷的穹蒼歲月，別人異樣的眼光、厭煩的表情，如一根根錐心的針刺入那母親的心裡，那份刺痛以前承受過，未來仍將如影隨形，我對那母親寄予無限的同情！
之後，我帶著小孩幾次療程裡，總會見到那對母子以及其他病友嫌惡的表情，我忍不住問那母親，「有沒有考慮送安養院？」
「沒有？」，她毅然說，後面又補了一句語重心長的話，「直到他離開或是我離開為止！」。這句話讓我極度震憾，如果沒有愛的力量在裡面，這生死之約是很難維繫的！
我給予那母親鼓勵的眼神，我不敢預測那小孩能在針灸治療裡改善多少？但是在我心海深處想像著每個晚上，在夜深人靜時，小孩劃破夜空淒厲的叫喊聲，母親緊抱孩子讓他的不安在母愛的呵護裡緩解的試圖，在長夜暗泣與不眠的蒼涼裡，母親的健康與希望在漫漫長夜裡逐漸流失的無奈！
愛是默默與無怨無悔的付出，就因為有愛，人間才有溫暖，就因為有愛，才能讓生命的尊嚴得到延續，小孩母親的愛在平凡的社會裡難以得到榮耀的掌聲，但是她並不在乎榮耀，她為孩子的付出與犧牲沒有時空與界限，那是無盡的愛！
- 編按：本文轉載自串門企業出版之《浮光掠影》一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