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216 【2012高醫文藝獎小說組 首獎】第42個誠實點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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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216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2012高醫文藝獎小說組 首獎】


第42個誠實點數

心理學系碩士班 林信佑


「你不可以說謊話喔!」爸爸笑著說,粉紅色拇指烙上難以消除的印記,雖然我不清楚這個印記背後的意涵,但我知道它與我有關,是我應該要做的而且必須要做的,當我告訴老師時,她笑對著我說:「這可是個重要的承諾喔!」,我不曉得它到底有多重,但幸運的是我知道可以怎麼做。

爸爸常告訴我說謊是不對的,說謊的孩子會被父母遺棄,我很擔心爸爸會丟下我,我不喜歡那樣,因為他丟下我的話我就不知道遵守承諾的期限了,所以我要一直當個遵守承諾的孩子。爸爸教我每天回家把沒說謊這件事跟他報告,每次我都可以得到一個誠實點數,當我累積到42個點數才可以說謊。

上電腦課的時候,我把網站上爸爸常做的行為告訴老師,老師用一種似乎叫做溫柔但我感受不到的語氣提醒我不可以說謊,但我沒有說謊,打從我上小學以來,爸爸的身體日益消瘦,他嘔吐的氣味殘留在廁所裡久久未散,但我不曉得我是否說謊了,回到家裡爸爸說我沒有說錯,所以又給我一個點數,現在是8點。

禮拜天我待在家裡,震耳欲聾的門鈴聲吵得我難以睡覺,站在門口的是一位豐腴的女性,她問我爸爸在家嗎?我說爸爸剛剛出門了,她希望我轉告爸爸意外險快到期了,我問說:我爸爸常常吐出紅紅的東西算是意外嗎?她沒有回答,我再繼續追問,肚子痛是意外嗎?她把一個牛皮紙袋給我之後就離開了,爸爸回家後問起我牛皮紙袋的事,我順帶把我跟那位女性的對話再說一次,爸爸又給我一個點數,現在剛好是20點。

或許要我判斷什麼時候要誠實是一件困難的事,有一次美術老師走路時撞到講台,放在上面的黏土掉到地上壞掉了,我看見同學一直在哭,她的臉揪得像爸爸時常有的表情,我指著美術老師說:是你弄壞的,我以為同學會很開心但現實馬上呼了我一巴掌,她仍然在哭而美術老師也趕緊向她道歉,回到家後爸爸說:「你做得很對,但有時候太誠實會讓別人很困擾」,我集到41點了但我不明白爸爸的意思。

今天回到家時,長梯倒在窗戶旁,爸爸像個破舊的紙箱一樣被丟棄在陽台,晶瑩剔透的亮片灑落在他的身上,我使勁地搖晃他的身體,即使整個房間充滿著足以劃破天際的喊叫,他仍不畏所動。

家裡來了許多人,我看見老師也在人群裡,她說爸爸過世了,當她把發生的原因告訴我時,我知道爸爸不是那樣子死去的,我看著牆壁的點數表,就差一個了,如果我可以告訴大家爸爸是怎麼死的,那我是不是沒有說謊呢?我不知道,以前爸爸會告訴我什麼是誠實,什麼是謊話,現在他不在了,那我該不該拿到那個點數呢?如果我說了,爸爸會感到困擾嗎?

爸爸的喪禮來了許多我不曾見過的大人,有男、有女,他們並沒有特別吸引我的地方除了他們黑白相間的衣服外,一個滿頭白髮且穿著黑色衣服的中年男子走上講台,他說了一些我聽不懂的話,不久我聽到他叫我的名字並且看著我,爸爸常說當別人喊你的名字而且看著你的時候就代表你要講話了,我躡手躡腳地走到台上。

「爸爸用一個大家不喜歡的方式離開了,我也不喜歡,因為他還沒有告訴我什麼時候才可以講謊話…」我說,這時我看見許多人的眼角已經關不住那無止盡的淚水。

「但我想要一直遵守我跟他的約定」我說。

葬禮結束了,老師似乎很開心因為,他擦著泛淚的眼睛且對我微笑說「你說的真好,大家都很感動。」

我也很開心,但不是老師的稱讚,是我終於集滿42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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