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381 人生盡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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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381期  分享園地

人生盡處

附設中和紀念醫院會計室 戴天亮主任

  背著數項慢性病的業障,醫師搖頭細數母親一餐要吃二十幾顆藥的無奈,不過,用藥堆疊苦撐的軀殼尚能讓母親接近於正常的生活坐息,堪以告慰!

  最難接受的是才做完肝腫瘤栓塞術幾月後,又新生兩顆腫瘤,對滿懷信心可遏止肝癌惡化時程的我,無非是一大打擊,我再一次又陷入是否要二次栓塞的泥淖,進退維谷,在治療與否之間擺盪的猶豫,時刻在心海痛苦煎熬,且還需編織另一種謊言讓母親接受栓塞又不知其病情嚴重性,終日被這份難以抉擇的拉扯所盤據而心神恍惚,不敢想像那一天謊言終被惡化的病況拆穿後,如何面對母親驚愕悲痛的神情!

  幾天前,母親腰間發現幾顆紅斑感覺刺痛麻癢,皮膚科醫師診斷為帶狀疱疹,需住院治療,沒想到這一住院,像在平靜湖水投入一顆小石,起了陣陣漣漪,因感染而引發蜂窩性組織炎,因打抗生素而致血糖異常變化,這圈圈漣漪來者不善‧‧

  期待出院返鄉過年是母親最大的願望,她每天焦慮的纏著醫護人員套問何時能返鄉過年?這是老人家迫切的希望,這份返鄉過年關注比她的病情更甚!

  千盼萬盼盼到出院的日子,一大早就急著收拾住院期間累積的衣物、用具與食品,足足有五六大袋,這些沉重的包包掩抑不了發自母親內心的欣喜,好久沒看到母親綻放的笑容,像春天的花蕊!

  也許冥冥中難逃定數,離過年不到十天,就在那天早上,母親重度昏睡、血糖、血壓驟降,我看情形不對,撥叫救護車直往醫院急診處‧‧

  母親免疫力急遽衰退,感染導致肺炎、腎臟炎,肺積水須仰賴呼吸器,兒女前往探視時,母親自知難逃大限,無神的雙眼望著我們,好幾次從深沉的胸肺裡擠出,「回家啦,再慢就來不及了!」

  回家終究是母親的心願,盼了好久的返鄉過年,沒想到這次回去卻非衣錦還鄉,而是不願客死他鄉、爭著一口氣只盼個落葉歸根!

  吊詭的是母親並非被伴隨一生的宿疾與肝癌擊敗,而是陌生的感染引發敗血症,這意外的結果著實令兒女難以接受!

  加護病房最後一日,兒女、媳婦泣不成聲,淚眼對望著母親,母親堅毅的眼神不畏死神的召喚,她用僅剩的氣力語重心長的說:「我死而無憾,你們兄弟姊妹只有三人,大家要和好,凡事不要計較!」,此刻,大家也僅能以點頭回應,哽在喉間的酸楚,人生之至痛至悲,母子親情昇華在這五坪大的病房裡!

  誦經聲在灰濛的煙霧裡裊裊,安詳似睡著的法相莊嚴,老人在廟裡喃喃禱祝時所求並非添福添壽,而是那份「好死」的德報,母親雖然難逃七九大限,但從鄰居欽羨的語氣裡,沒有纏綿病榻、沒有拖累子孫,「好死」是歸因母親往昔修來的福份!

  空蕩蕩的故居已看不到母親佝僂身影,聞不到人未到聲先到的擤鼻聲,回鄉時已沒有習慣倚門而望母親的嘮叨與碎唸,感覺格外淒涼悵然,睹景生情不禁紅了眼眶,唉!生離死別是人生至痛、亦是人生必然! 我自忖,「還來的及」這四個字,在那段與母親相依相處時日裡竟是如此的珍貴,「還來得及」這四個字,在未來日子裡回味往昔時溫馨時,讓我少點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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