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39 信筆拈來說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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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39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信筆拈來說曹操

通識教育中心助理教授 李玲珠

Image:傾城之戀.jpg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棲?......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短歌行〉

……鎧甲生虮蝨,萬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蒿里行〉

提起曹操,一般人的印象大概便是奸詐多疑;傳統戲曲舞台上,曹操一出場,映入眼簾的仍是一張大白臉(註一)。年輕的曹操在官渡打敗袁紹後,逐步統一北方;卻在赤壁之戰,敗給吳蜀聯軍,無法完成春秋大業,抱憾終生。

關於曹操的奸詐多疑,傳說故事很多,如他挾天子以令諸侯、「捉刀」的典故(註二);許多人才也確實死於曹操令下,如孔融、楊修、華佗……。他在當世就被預言為「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其後受到《三國演義》的影響,社會大眾更不喜歡曹操。自己對曹操的興趣與好奇,始自閱讀現存二十多首曹詩,讀完最直接的感受竟只有蒼涼二字,驚訝這是一代梟雄曹操?

撇除曹操的政治、軍事身分,他也是位文學家,曹操的四言詩是《詩經》之後第一人;他可以鞍馬為文、橫槊賦詩,建安文風之盛,當然必須歸功於曹操。〈短歌行〉充分表達曹操希望藉一統天下,使百姓免於顛沛流離的理想;但眼見韶光易逝,體氣日衰,讓他憂思難忘,讓他需要借酒澆愁。面對群雄蜂起的分裂狀況,未來茫然,讓他倍感孤寂,希求人才的心也更加熾熱,這是曹操的詩心。詩是心畫心聲、情感最直接的流露,欲進入文人內在的情感世界,讀詩是最好的媒介。一生戎馬的曹操,比任何人都清楚戰場殺戮的殘酷,自己鍾愛的長子曹昂亦死於戰事中;只是以戰止戰、無止盡的輪迴,恐也是當代的曹操、或孫權、劉備都無法脫出的宿命。

因為後宮妻妾成群,曹操的好色也被詬病,但他的多情、愛屋及烏卻少被提及。曹操夫人們多非名門淑媛,有出於倡門優伶的,也有死去丈夫的寡婦,如魏晉時期著名的玄學家何晏正是曹操的養子。何晏是漢末大將軍何進的孫子,父親早亡,隨著母親改嫁曹操,曹操視如己出,曹丕曾罵何晏為「假子」,從曹丕的嫉妒更見曹操對何晏的疼愛。曹操的深情也不僅止於男歡女愛,他不忍故友蔡邕的獨生女蔡文姬流落匈奴,以重金將她贖回中原;曹操愛人更愛才,即連敵手孫權,都可以因欣賞他的才能而發出「生子當如孫仲謀」的慨歎,這還是曹操。

曹操在面對生命終結時,遺言交代葬在貧瘠之地,以免妨礙農耕;不修建墓園,不樹墓碑,更不陪葬金銀珠寶,因此曹操墓塚何在?在歷史上早就成謎,所有的猜測與考證,終仍是黃土一抔;對比今人的大談風水,在漫漶中,卻見曹操對生死的豁達,對榮華富貴的能捨願離,功過留予他人評說,他早已選擇在功過之外,這是瀟灑自負的曹操。 註一:傳統戲曲中特別是京戲(即平劇),發展出複雜固定的臉譜系統,觀眾從臉譜的色彩、圖案,就可以大概了解角色的身分或性格,曹操的白臉正象徵奸詐狡獪。 註二:據說匈奴曾遣使者晉見曹操,曹操命人偽裝自己,然後充當侍衛旁立;晉見完畢,使者評論丞相(假曹操)一側的捉刀人(真曹操)才是真英雄,曹操便下令殺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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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曹操有類似遭遇的武則天,死後留下一塊「無字碑」,空白的碑石上任人唾罵;對比現今八卦、評論的流行,尋覓完整的自我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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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罵名的求賢令

曹操渴求人才甚殷,為招募人才,曾三下求賢令,竟是求有才無德者。魏晉時期的人倫敗壞、行為放蕩,有人歸罪於曹操的不擇手段,加速風氣的沉淪。然而重建時代背景,仍然佩服曹操的勇氣,敢冒天下大不諱,直接挑戰虛偽的假禮教。 東漢開國以來便積極獎勵氣節,只要享有道德上的清譽,便可以經薦舉而任官;但到了漢末,造假情況日趨嚴重,名實不符的偽道德家日多,所以曹操所謂「無德」,是在這種情形下發出。真正的道德不必掛在口上,不需世俗稱譽,是自由意志的選擇,更需要時時內省精進;真正有才能者,必然盡力於工作崗位,能沉穩靜默地奮鬥,二者在本質上無異,更高層次的有才者必然契合於真道德,才德合一何需言說?曹操借求賢令痛斥想假借道德之名,貪求利祿的小人,希望徵得能解救生民於倒懸的真人才,也許求賢令應當作如是解。

放眼如今,不也是個說道德太沉重的年代?教育裡滿布「人文」的呼籲,卻只見填塞知識的努力;社會充斥著對道德的要求、對無德的批判,實質卻仍是倫理永遠趕不上拼經濟、拼政治的重要,如果曹操復生,恐也將嘲笑我們的言必稱倫理道德。

在倫理道德的最高要求下,我們倒底還留藏多少人性空間?做不成史懷哲時,難道就失去存在價值?當不成偉人時,平凡小人物的意義又在哪裡?史懷哲只有一個,每個人的故事都不一樣,這是生命的唯一。如果上有高堂待奉養,下有兒女待照顧,不要說非洲,連印度德蕾沙創辦的垂死之家可能都去不成;但放眼週遭,需要看護的生命又何其多?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尋覓理想與現實間的平衡點,也許就是史懷哲的光環所在。

觀看日本節目時,看到拉麵師父對選材的堅持、和果子師父製作的專注,連醬油製作都極其嚴謹,看到許多平凡人物對工作的負責、對家傳職業的驕傲……,真令人感動;所謂行行出狀元,就在許多本業的堅持中真正感受到。反觀台灣,也許少一些倫理道德的沸沸揚揚,多一些本分的自我要求,多一點在工作崗位尋覓成就感,也許就能覓得史懷哲的價值所在。重視自己的舞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是自我的安身立命,社會才能更相對安穩和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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