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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143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生寄死歸的茫然

通識教育中心 李玲珠副教授


今年暑假擔任一篇論文的特約討論人:以女性視角檢索《禮記》中的喪葬禮。研究者希望藉著回顧過去、展望未來,為新世紀華人尋覓一套更貼合時代性的喪葬儀節。

有趣的論文題目!但會後閒聊時發現:論文寫作者與在場的另三位同學都是女性,卻因女性在傳統的定位、喪葬禮的習俗安排而深感恐懼與茫然。

如:未婚女性死後不能入祀祠堂,沒有子嗣的人擔心死後無人祭祀,妻子不能伴隨丈夫靈柩至墳地……。許多喪葬習俗,一般人不明所以,表面跟著約定俗成做,內心卻埋藏著難以啟齒的恐懼。 「老師,我婆家是傳統家庭,我只有一個女兒,沒生兒子,我知道死後不能進祠堂,但又很害怕變成孤魂野鬼。」…… 「因為透過寫論文的思考,我決定捐大體給教學醫院。但一定要確認醫院對捐贈者有沒有定期拜拜?所以我後來上網查了一下,也有進高醫的網站喔。可是,高醫的網站寫得不太明確,我看不出來有沒有拜拜?後來發現成大有,所以我可能會捐給成大……。」

「高醫有啦!我非常確定。嗯!應該建議他們寫清楚一點,有拜拜。……」

另三位女同學都未婚。按民俗習慣,她們可能面對一樣的問題。憂慮同樣刻畫在年輕的面龐。

很意外!這些女性都從事教職,都是學有專精的知識份子,如果連她們都擔心死後無人祭祀的問題,更遑論民間還有多少女性需要面對臨終的恐慌。

生寄死歸,即使在二十一世紀,號稱物質科學文明的今日,再多科學數據似乎依舊無法消弭人類對死後的茫然與恐懼。如果連生前都無法寧靜安穩,更遑論死後?!

年初,法鼓山聖嚴法師死亡,師父以「寂滅為樂」來面對自己的死亡;他的視生死如常,無憂無懼、簡單清靜,確實為生死教育樹立精彩的典範。

法師交代「不發訃聞、不傳供、不築墓、不建塔、不立碑、不豎像、勿撿堅固子(舍利子)。」將骨灰以植葬方式,埋進法鼓山「環保生命園區」的植葬區。植葬區四周種植綠竹筍,來年收成的竹筍尚可供實用。生前,奉獻;死後,奉獻依舊。

喜愛法師的偈語:「無事忙中老,空裡有哭笑;本來沒有我,生死皆可拋。」

「本來沒有我」,生,無所從來;死,亦無所從去。但,不都還在宇宙大化的流行中嗎?如果能放下個體「我」的執念,是否也不需擔心因無人祭祀而變成孤魂野鬼?

需要祭祀,仍是有求於人、仍是有待;道家莊子主張「汎若不繫之舟」(<列禦寇>),是無所待的逍遙自在。如果,活著的每一刻,認真地定位自己──跳脫他人的評價、世俗的毀譽,誠懇真實地面對自己。生、死,都與自己真實同在,其實無涉他人,是否就有機會跳脫民間喪葬禮的罣礙?

作為現代女性,受教育、工作、創造自我價值……的機會,都較封建時代自由、平等許多,但如果思考模式依舊停留在封建倫理,表象的自由平等恐也缺乏實質意義。

作為人──超越性別,如果無法面對生命的基調──孤獨,生前再多的榮耀、世俗的讚譽、龐大的財富、尊貴的地位,也都無法稍解「死亡」就是最本質的孤獨;或許也只能在盲目中忙碌、在孤獨時茫然,終究只得在生死無著的恐懼中無盡輪迴。而忙、盲、茫,不正是許多現代人的生活寫照?

一晚,獨自佇立街頭,等待訂購的咖啡。路燈、車燈與商店的華燈,交織出一片光燦;路人行色匆匆,更能感受都市的繁華。但在熱鬧中,聽著咖啡廳流洩出的流行歌,卻又更覺孤獨。

因為,歌曲是不知名的,歌手是陌生的,所有擦身而過的,也盡是陌生人。秋意的沁涼、氛圍的陌生,使我自然地滑進孤獨。

但,孤獨卻讓人有機會從喧囂中沈澱、從捆縛的人際關係中抽離。享受片刻的輕鬆自在,因為暫時無須扮演角色──老師、母親、女兒、妻子、朋友……;此刻,我只做自己。

真實地感受自己的存在,更細膩地感受他人的存在,更直接地感受宇宙律動的存在。很開心、很飽滿。感謝孤獨! 茫然,肇因於不明所以、不知所然。

如果能更清楚定位自己,更清楚生命方向,也更熟悉「無常」就是「無法標示有效期限」(蔣康祖古仁波切《轉心》)。生時,活出坦蕩,是否也更助於死得坦然?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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