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204 從繁華到淡味（上）

出自KMU e-News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第204期　一方清靜人文e館從繁華到淡味（上）

從繁華到淡味

通識教育中心　李玲珠副教授

幽默大師林語堂在《生活的藝術》中說：「屋子要能夠住人，必須有閒置的空間；生活要能過得下去，必須有閒適的時間。」閒適，似乎也替「出走」找到最佳的理由。出走，只是暫時擺落紅塵俗務的羈絆，只是從諸多角色扮演回到面對自己，只是從物質文明回歸自然的原始素樸。暑假，是新、舊學年交替的空檔，絕佳的出走時機。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我是個缺乏智慧的傻子，所以總愛往山裡跑。習慣定期跑台北，不僅愛她豐富的藝術活動、人文氛圍，更愛她便利的大眾運輸系統，可以很輕鬆、迅捷地從都市進入山林，從喧囂轉進寧靜。鄰近台北城的陽明山就成為我的首選。

當客運車駛進仰德大道後，隨著緩坡逐漸蜿蜒，路旁的房舍也迥異於市區林立的高樓或櫛比鱗次的公寓，疏落中卻讓黃褐土壤與綠樹濃蔭多了存在空間。原以為離開了氣溫飆破38度C的台北盆底，就可以驅趕溽暑、捎來些涼意，但老舊的客運車冷氣不足，塑膠窗簾已然脫軌，根本擋不住耀眼的陽光，空氣滿是燠熱；唯有靜下心來，為自己製造些涼意。雖然是暑假，畢竟不是假日，從起站、一個小時的車程中，竟然就只有我與兩位香港來的年輕人。車行翻越幾個山頭後，才又上來幾位與司機熟稔的長者，應該是當地居民、客運的固定常客；如此的載客率令人憂心，若因不敷成本而停駛，山裡的老人不就更被人間遺忘了？

在深山裡泡湯，整片山林盡是蟲唧，牛蛙「咕呱」的聲音特別低沈而響亮。白天看見周繞的許多別墅、到了夜裡卻不見一點燈光，才知曉暫時無人居住，都是城裡有錢人的度假別墅吧。然而，有錢、未必有閒，有別墅、也未必有心情，只是可惜了好山、好湯與好房子哪。晚餐吃的是飯店裡的牛肉麵，意外在深山裡竟仍能享受美味，連一小碟的韓國泡菜都滋味不同；讚賞之餘，小姐告訴我這牛肉麵得過獎的，泡菜是師父特別醃製的。餐後附的銀耳甜湯也不同於一般用白木耳、紅棗熬煮，還另加入了蜜棗與南杏，酸甜爽脆的滋味更感受師父的廚藝用心，尤其是在遊客不多的山裡。

又一個黎明。山裡的日出似乎特別早，才五點就被刺眼的陽光喚醒。告別山嵐、告別山稜線與好味道，下山途中造訪了林語堂故居。從永福站下車走幾步路，一棟白牆藍瓦、典雅的小洋樓即映入眼簾，建築結構採傳統四合院設計，拱門與廊柱的樓形卻很地中海，小樓是林語堂設計的，中西融合特色也與他的學養相映，果真是「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廳內對聯）。故居目前由東吳大學管理，到的時候、遊客很少，有些寥落、但也顯寧靜，免得打擾了一代大師——林語堂就安葬在後園。故居陳設如舊，整壁的書，臨窗書桌上還置放著先生的文具、先生發明的打字機，牆面懸掛的老照片、文人往來的字畫，典型在夙昔！

林語堂故居

昔日主人待客的「有不為齋」如今開放經營為餐廳，可以用餐、品茗，外頭連接著小陽台，散著矮几木椅，曾是林語堂夏日乘涼、沈思的小憩處；下回再訪，得選個傍晚時分，坐在陽台上閱讀、喝咖啡，直至夜幕低垂、以飽覽台北的夜景。廳內除了我，只有一桌客人；孩童將濃湯打翻，只見服務小姐蹲在地板上擦拭污漬，闖禍的孩童卻被父親帶到小院看魚，女主人仍優雅而鎮定地繼續用餐，沒有一聲道歉或感謝，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坐在她對面的男性友人開心地說：「孩子都是這樣的，頑皮才表示聰明！」我回過頭來、凝望著牆面上放大的林語堂伉儷生活照，兩人都笑得愜意，但若他親睹有不為齋此刻的一幕，大概也難以幽默了。

離了故居，離了陽明山，轉進女巫的居所「北投」（Pautaw是平埔族語），相傳因為當地硫磺熱氣經年氤氳繚繞，原住民以為是部落女巫所居，所以稱之，也是北投地名的由來。出了捷運新北投站，沿著指標、北投公園往上步行，3-5分鐘就可以到達溫泉博物館。一棟百年的仿英式磚造建築，二個樓層，當年是日人搭建、也是東南亞最大的公共溫泉浴場。一樓是長、寬九公尺、六公尺的大浴池，浴池外圍以拱廊、列柱與彩繪鑲嵌玻璃營構出羅馬浴池的氛圍。沿著樓梯到二樓，有寬敞明亮的榻榻米大廳，供作泡湯完畢的休息區，可以下棋、品茗、聊天，廳外的望樓可以欣賞北投溪周圍的景致。但最令我感動的除了當年對人民休閒的重視及對公共建築的用心外，就是博物館的成立、竟出自一群北投國小師生的發掘，進而奔走請命。在這群平凡人物的行動上才讓人感受對土地真正的愛；土地上應該有歷史、有故事的，且無關乎國界、族群，只是真實走過，就不該被遺忘、應該被保留。建築不再只是建築，更因多了人賦予的情感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