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217 【2012高醫文藝獎小說組 第二名】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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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217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2012高醫文藝獎小說組 第二名】


麻雀

職能治療學系 黃薇靜


今天,天空被穿上一層朦,太陽困在灰色囹圄中,腳下的草因陽光的缺席也綠不起來。吸入的空氣,聞得到愁味,還帶點突兀的香水。早餐麥片殘存的味道,在口中度過幾小時已釀成噁心,於齒間穿梭。冷冽北風不斷強吻臉頰,在我打哆嗦之際,突然迎上好幾十對空洞的眼,每個人一身沉靜的黑,我知道他們心中喃喃說些什麼,即使沒出聲我也聽得見。我動身,步伐靜悄悄,該我上去悼念了。


✽✽✽

一個溽暑的午後,妳獨自坐在教室裡,一頭烏黑的長髮無序地披在肩上,汗水浸溼了妳的襯衫,讓底下的肉色美背若隱若現。我快步向妳前進,途中不小心撞倒了垃圾桶,玻璃瓶一個接一個地掉出,叮叮咚咚的聲響塞滿了整間教室,突來的陣陣脆音在我耳中迴盪,將原本的沉默擠開,窗外的麻雀像在警告似的向妳唧喳喧鬧,而妳依舊靜靜坐著。從妳後方,我貪婪的手罩住妳的雙眼,並將乾渴的唇印上妳的左頰,多麼嬌嫩的肌膚。妳轉過頭來,用天使般的笑容回應我。跋扈的太陽在妳白皙的臉蛋塗上一片紅暈,一滴汗珠從妳額頭爬下,繞過纖長的眉,爬進深邃眼窩,它在那駐足了一會兒,我趁機進入妳那牽魂的圓溜大眼,貪看藏在眼中的美。汗滴又順著鼻樑的完美弧度溜下,最後抵達垂涎欲滴的唇。我感到好驕傲,有多少男人飲恨無法得到妳,妳選擇了我。

我們一塊兒走回家,兩隻麻雀在枝頭上吱吱啾個不停,跳著短小步伐向彼此靠近,好像在竊竊討論著什麼,後來飛來了第三隻,也加入牠們的話題,第四隻、第五隻漸而飛近,此起彼落的啾啾聲不斷刺入耳中,在我腦中橫衝直撞。我皺眉,揉揉太陽穴,妳抬頭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我趕緊鬆開眉頭,用笑容回應妳。我牽起妳的手,領至公園樹蔭下的長椅坐下。清新的南風輕觸我們的臉,葉影在腳下隨風起舞。我朝妳湊近,緩緩貼上妳紅潤的唇,妳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隨即將雙手埋入我髮間,妳的回吻使我貪得無厭,兩掌環著妳細長的頸,繼續嚐著妳的滋味。

正當我們沉浸在激情世界時,一對情侶從十米外的樹下走過,女生的嘴巴在男生耳邊細碎動著,接著他們一起看向我們,我稍稍別開了妳,但妳雙手輕柔地蓋上我的耳朵,將我拉回。

麻雀又開始亂叫了。

我們交往多年後,妳竟奇蹟似地恢復了聽力,大家都為妳感到高興,但是這份歡愉總沾不到妳身上,連笑容也告別妳的顏。

有一天,街上民眾拉著布條,舉起牌子與迎面而來的遊行隊伍對峙著。大肆的喧囂在擁擠車陣中亂竄,擴音器的狂吼和汽車喇叭聲共同夾擊兩邊耳朵,置身在咆哮的槍林彈雨中,妳緊緊摟著我,害怕地顫抖著。站在我們身旁年約七、八歲的一個小男孩撿起地上的彩虹旗,轉向牽著他手的母親。

「媽咪,他們為什麼要罵拿彩虹的人?」小男孩問。

「因為那些人會害人類絕子絕孫。」說罷,那位母親將孩子手中的旗子朝水溝扔去。

這時的妳依偎在我懷裡,溫熱的淚水滾至我的上衣。我們看著汙水逐漸吞噬六色旗的光彩。


那天午夜,我在床上輾轉難眠,鈴鈴作響的電話劃破沉寂,來電顯示是妳。

「喂?」

「……」妳沒有回應。

「喂?怎麼了嗎?」

「……」聽筒那方依舊一片寂靜。

「妳聽得到嗎?怎麼不出聲?」我知道妳還在,所以我持著電話等了幾分鐘。

「抱歉,我沒事…只是想,重溫過去…」妳總算答話了。

「沒事就好」我回覆。

「我想我…再也承受不了了……對不起。」喀擦一聲截斷了我們短暫的對話。 深夜中,人煙俱渺,靜謐是唯一的噪音。


✽✽✽

我先走上妳的棺木,妳靜靜平躺著,被換上美麗洋裝,身旁擺著香氣撲人的鮮花。我彎下腰,看見妳用刀當畫筆在手腕上留下的畫作,它實在搭不上妳的美,卻是妳生前完成的最後一件事。我步上臺階,麥克風在我面前等著,我沒說任何話,用沉默向妳道別。

今天的麻雀特別安靜,我想像妳我回到從前,那無聲下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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