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259 【2014高醫文藝獎散文組佳作】《夢想的重量》
出自KMU e-News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259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2014高醫文藝獎散文組佳作】《夢想的重量》
夢想的重量
醫學一 陳筱晴
那年，我們十七歲，在微風徐徐、波瀾不起的彼岸，揚張著鼓白的帆，啟航。那帆，滾著燦爛金邊，如妳彼時滿腔熱烈與希冀擁抱的夢想，燦燦。
我們用最倔強的四十五度角，柔柔踮起足尖遠眺，遠眺奧藍海平面上的熾熾銀光；用最是貪婪的目光，攫取蒼穹湛湛與日光煦煦，縱然平靜如止水中，有帶著戲謔神色的激流暗濤，縱然我們始終望不穿。
十七，多麼美好又曖昧的年華，就像在青春軌跡轉折的剎那，如罈酒，在新醅與熟成交界的那瞬，未褪盡的苦澀，微微潤開的甘美，成長的喜悅與煩惱，就在舌尖上晃動著，在青春年華中，糾糾纏纏，剪不斷，理還亂。
但沒有一個人是不會喜歡十七歲的，我猜。只因十七歲，我們仍能恣意地去夢想，不用擔心夢想的重量是否會沉得讓人承不住，也毋用牽掛海象詭譎與風雲色變，我們仍能用我們最驕傲的姿態，以自認為足以媲美所羅門王的智慧，面對迷霧未來，至少那時是這樣的，妳我都是這樣的。
然而，彼時漂流在學業江河中，誰又能夠仔仔細細道出、描繪出未來這片若即若遠的汪洋的輪廓？我們有的只是腦海中一片模模糊糊的想像，太過旖旎美好，就像依著婉約詞想像出的宋朝，忽略它在祥容靜好背後，被鐵蹄狠狠践過而密布的累累傷痕。我們只一味的將無數無數個美妙想像化作石子，狠狠地擲向身處方塊字、數字、公式等構成的長江淺唱，在平靜中激出許多漂亮水花，為自己構築出的小小的天地、美好景象欣喜若狂，而有了前行的動力。
可我們都忘了，也也許是從沒想過，夢想也是有重量的。當在夢想之上安了現實的重量，它還能如此優美飛翔嗎？
曾經，我們的想法浪漫而天真，總以為逐夢好酷，但在追逐了以後才發現事實上是好殘酷，就像一枚許願池裡的錢幣，熱烈、龐大的期許熨在上頭，卻沒想過它也有身陷泥沼的一日。
我仍記得妳當初對未來的想像，猖狂，萬千豪語，我若說妳會遇上風雨阻隔，妳臉上掛著的定是一種嗤之以鼻而驕傲的微笑。可我們怎麼都沒有想到，而今，妳的笑容裡永遠摻揉著一絲難言的苦澀。把自己一磚一瓦砌成的美夢敲碎有多難？把一直以來支撐自己向前的樑柱自心田抽離有多疼？當高牆倒下，留在妳心上的只能是彎曲鋼筋、破碎水泥殘留的醜陋傷疤。
回首才發現，我們總是將自己看得太高、太重，而錯將現實看得太淺，才會不顧一切的把一腔熱情全撒向海平線的彼端，縱然連陸地都是海市蜃樓，去相信、去享受、去依靠，等至浪捲、身上浸潤了海水的鹹味，我們才依稀看見現實冷笑的面容，沁入骨子底的寒意。支離破碎的美夢，已不再是指南針，剩下的只能是自己載浮載沉的一張破帆，努力在風口浪尖上不被吹翻，我們錯得太徹底。
有人說，我的未來不是夢，是的，不是夢，至少不是美夢，那是赤裸裸、血淋淋的現實，我們只是太自信，才錯把未來看得輕易。從沒有人告訴過我們，美夢，真的只是夢，就算往後成真，也絕不相同，當一顆剔透玲瓏的心，已被現實的利刃劃出道道深淺不一的口子，即便痊癒，也留有糾結傷痕，這樣夢怎麼會與想像相同？
從不曾想過，那船會有想掉頭的一天，以前我們撇嘴，最不願提筆寫的作文題目「如果當時」，如今已成為妳說話最喜歡的開頭。我們青春，所以我們狂妄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便將船傾力開向遠方，沒有計算、毫無準備；我們幼稚，所以我們脆弱得經不起碰撞，便將眼前用氤氳阻擋眺望；我們受傷，所以我們退縮得倉皇，卻因為一點尊嚴而持續飄盪；我們以為我們是艘船，所以我們逃避不了翻覆的可能。
那麼親愛的，就讓它翻覆吧，把所有的所有都推翻，只剩下一片浮木的孑然一身，不要舵的方向，不要指南針的束縛，更不要通往夢想的航道，只要自己去感受在這汪洋裡漂流的律動，在現實中浮沉，該往哪、想往哪，就向那划去，一步一腳印，不用美麗的想像困住自己，就像那枚硬幣，若非置身在方寸許願池中，而是無垠大海亦或蜿蜒溪河，那麼它未來的可能，除了埋於淤泥內，是否又多了些？就讓那些碎裂的過往美夢散作海面之上與心頭的晶瑩，感謝它終究讓妳成長而獨立，縱然曾那麼令妳受傷，縱然妳心底的傷痕仍咆嘯著不肯癒合。
妳也許會問，當時的我們，憑什麼那麼幸福呢？
因為夢想還能飛，還能追。往後夢想仍能飛，只是我們要在現實裡尋覓幸福，不狂妄的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