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282 【2015高醫文藝獎文學極短篇小說組佳作】 《失去聲音之後》
出自KMU e-News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281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2015高醫文藝獎文學極短篇小說組佳作】
失去聲音之後
醫管資 三年級 陸冠臻
雖然你請了假，但下午仍然出現，只是沒有披上袍子。
也許你開始失去了聲音。
其實你很想對院長說，真的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但當他周旋在媒體前，以一種堅定的語氣與信賴的眼神表示你的努力時，你便說不出任何話了。
其實你很想對同科的Chris和Tim說，謝謝這段時間他們幫你頂班。
但當他們經過你身邊，只是拍拍你的肩，一個微笑，一聲無語而帶著「沒事，一切都會過去」的微笑時，你便說不出任何話了。
其實你很想對老婆說，妳穿那件深紫色的長洋裝很漂亮。
但當她在沙發上等你等到睡著，似乎還囈語著「我幫你錄好了」的時候，你便說不出任何話了。
其實你很想對兒子說，真不愧是我有文學天賦又努力的孩子，這篇散文寫得真是太好了。
但當他溫潤而成熟的聲音、曾經回答你「沒關係的，救人比較重要」的聲音，從夜半時分你正在看的、交代老婆一定要記錄下來的領獎影片中 傳來，說到「獻給我摯愛的，最好的父親」時，你便說不出任何話了。
其實你很想對年邁的父母說，為什麼給你這樣的胸懷？如果當初曾經教你「人有時候只能先顧自己」這樣的觀念，或許就不會選擇走這條路
了。
但當他們以欣慰的神情與語氣投向你時，你便說不出任何話了。
其實你很想對那孩子說，為什麼要欺騙你的父母？現在付出生命的代價而令人心碎，真的是你所認為的青春與成長嗎？
但當他的軀體隨著快速而大量的失血進而冰冷之後，你便說不出任何話了。
其實你很想對那婦人與她的親友們說，你自己也有個差不多大的兒子，那晚你也在洗手間落過眼淚。你明白並非所有的傷口都可以被縫合，不
管身或心都是。
但當他們搬著遺照和冥紙來，哭得肝腸寸斷與悲憤地要求你給個交代時，你便說不出任何話了。
其實你很想對法官說，面對每一條生命的逝去，都是嚴肅而凝重的，沒有人希望在手術臺上用盡一切挽救的結果被死神一刀奪去。
但當他在法庭上宣布判決，隨著法槌敲擊在審判桌，你便說不出任何話了。
其實你很想對自己說，願你畢生都以最簡單的信念遵循著希波克拉底誓言；以最真誠的心去面對與執行你所能為的。
但當你回頭看自己與身邊的人事物，在想開口的當下，不曾猶豫的你如今竟有所卻步了，於是你便說不出任何話了。
雖然你請了假，但下午仍然出現，只是沒有披上袍子。
也許你開始失去了聲音。
漸趨細微的、曾經哽咽喉頭的，那些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