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356 歸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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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356期  分享園地

歸鄉(2)

附院會計室 戴天亮主任

  熟悉的村貌已在不遠處,這個像極世外桃源與外界隔絕,僅靠這條羊腸似的道路連結的故鄉,村廓外被汪洋大肆吞噬的遼闊鹽田,已無力掙扎、低聲嗚咽的仰躺在海水中,史學家說:「歷史是過去與現在無窮盡的對話!」,此刻我的記憶與眼前的現實不斷的映對迴盪,到最後也只能臣服於歷史的洪濤,感慨昔日村民舉家在鹽田裡頂著列日辛勤工作的盛況已不再,真是滄海桑田啊!

  然而,這個村庄已走過一甲子的風雨歲月,僅管城市裡一日千里的神速進化,她還是邁著緩慢的腳步走在自我的軌跡裡,村庄的外貌並無多大的改變,如果有,也只是櫛比鱗次房舍的斑駁與頹廢以及新建象徵村運鼎盛莊嚴高聳的村廟後殿!

  讓我感觸良深的倒是凋零得厲害的人事變遷,廟前打盹呆坐的已換上另一批昔日在廟會裡叱吒風雲的年輕小伙子,他們從年輕到老仍忠謹追隨著這間近百年的老廟,在信仰堅定與濃密鄉情的浸潤裡咀嚼回味那段風光歲月‧‧‧

  驚恐在天空飛舞的白鷺鷥,在盤旋數遭後已察覺我們只是陌生過客並無敵意,遂紛紛落在原來各自棲息的勢力範圍,我拉下車窗眺望映著細碎金波的海水,愀嘆曾是童年時足跡遍佈的鹽田已沉浸在歷史的海底,足供憑弔的是那一份留存心中的記憶,父親挑著鹽擔一步步登上鹽堆、我與母親彎著腰收著鹽,雙腳浸在映著藍天的鹽水中,腦海裡一幕幕景象都記錄著無數艱辛的歲月。

  盛極而衰也許是歷史的必然,當製鹽會社高層發出「台灣生產鹽的成本高於進口!」的哀鳴時,就註定這些鹽工的末日到了,在鹽工還來不及為生活找到出路時,熄燈號就已然響起,那平坦潦闊、一望無際的鹽田失去應有的光澤與生機,曾經傲世國內外的鹽田大軍一夕間被完全繳械。 手無寸鐵的村民,只得轉向與鹽田僅一堤之隔的大海泣訴,大海成為村民生存最後的指望! 如今,鹽田的生機被經濟環境與海水埋沒後,村民生活依賴的只剩下充滿凶險的大海,養殖在變化莫測、見不著底大海裡的蚵仔成為延續村民生機的唯一。死守在這塊土地的鄉親們成為歷史的見證者!

  從此,荒蕪改變鹽田的面貌,鹽工成為歷史名詞,父親,這鹽田界的優等生,也只能惋惜的面對失去戰場的空寂,面對時不我予的現實!

  村庄的噩運起自幾次的的天災,前有崩潰的海堤、後有遠從高山沿八掌溪帶土石暴衝的溪流,兩者交合作用誇張的把全村封禁在隨潮汐漲落的海水中,村民與旅外趕回的子弟們共同經歷將近一個月無水無電的蠻荒生活,從此,這個村庄的命運被徹底改變,雖然筆直的水泥堤取代彎曲的土堤,但是地貌形勢改變,已難阻擋遍地鹽田荒蕪後被海水盤據的命運!

  曾經多少個夜裡,在睡夢中驚醒,驚懼孤島似的故鄉遽然消失在無情海浪中‧‧‧

  我曾開玩笑的對留在故鄉的三叔說:「天災年年報到,再這樣下去恐怕會散村」,「不會啦,咱廟內的五年王太興了,免驚,沒代誌啦!」,看他流露對神明信心滿滿模樣,我不敢再說什麼,也許三叔是對的,幾十年都過去了,有五年王庇佑,村庄還不是昻然屹立!

  是的,昻然屹立的是村民與我們這些旅外子弟的共同信念,迎神賽會時,高昻的呼喊助神威聲與喧天鑼鼓聲的交織合鳴,大家對鄉土的那股熱愛之情展露無遺,也許這就是三叔、甚至村民信心的來源!

  進入村庄時,陡然有近鄉情怯之感,看著快樂放學、零零落落背著書包的小學生,我苦笑,這日漸沉寂稀落的村庄,老人與小孩成為它的主人,負笈他鄉的年輕人呢?也許在廟會慶典時才看得見他們的影隻,生活畢竟是現實與殘酷,體質虛弱如老牛般的故鄉已載不動這份沉重的生活擔子!

  年前母親抵不過常年蓄積的宿疾,只好向命運低頭,永遠與生活數十年的老家告別,她走得自然平靜,彌留之際最大的心願是乞盼能與父親地下相會,唉!以前在我們兒女眼中父母之間看似平淡無味的互動關係,死別十幾年,夫妻情意竟仍是如此深濃,實令我們這些後輩小子動容!

  當一眼望見深鎖的木門,昔日遊子返鄉時老母倚門而盼的情景已不復見,心裡一陣酸楚,感嘆景物依舊、人事已非,坐在冰冷堅硬的籐椅上閉目追思,空蕩蕩的屋子裡依稀有合家歡樂的迴響,只是那麼的模糊幽遠!

  人總有成長的記憶,最深濃的是在父母呵護中的感懷以及留下無數腳印的鄉土,當父母隨歲月消失後,唯有那份鄉土的泥香還能熟稔的溫潤根繫思鄉的空虛。 荒蕪的鹽田已沉躺在水底空自嗚咽,但是鄉土與鄉親們仍昂然屹立,屹立在汪洋之上,永遠守護在緬懷故鄉的遊子心中,故鄉永遠是我心中的國土,心中的根!

  • 編按:本文轉載自串門企業出版之《浮光掠影》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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