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35 【寫在「醫學台語學術研討會」之前】從「文化語言」的學習到「語言文化」的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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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35期  分享園地


【寫在「醫學台語學術研討會」之前】

從「文化語言」的學習到「語言文化」的創造

醫學系七年級 吳易澄


值班同學悻悻然地告訴我,說昨晚跟主治醫師查房後,獨自留在病房聽病人的心音。病人告訴他說,剛剛查房的龐大陣仗,讓她壓力好大,好難受。而我於是想到昨天讀台文所的朋友丟給我的網址,是聯結到母校高醫的;一看,乖乖,是「醫學 台語學術研討會」,一個以「建立醫病關係好的互動」為動機的聚會。

綜覽研討會的論文發表人及主持人,有平素為人景仰的醫界典型、社運健將,同時更不乏孜孜矻矻耕耘醫學倫理或台灣文化研究的前輩。如今他們即將聚首,為醫學 教育尋找出路,令人敬佩,也令人期待。不過,從在醫院實習以來的所見所聞所想,對於語言這回事,也有些許的不吐不快。

活動的網頁介紹是這樣寫的:「欲建立醫病關係好的互動,除了提供優秀的醫療品質以外,同時也須充分的溝通和彼此的信賴。因此,醫病之間語言使用的順暢,更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毋庸諱言,過去被輕忽的醫學台語的使用,也是造成醫病關係良好互動之一大阻礙。高醫忝為本土醫學大學之一份子,深感落實醫學台語教學的重要,因而舉辦此項研討會以為拋磚引玉,希望透過台語文學者、專家、醫界前輩及醫學大學同道的集思廣益與鼓吹,從而推廣及落實醫學台語的教學,以促進醫病關係及本土醫療服務品質,是所至盼。」

在南台灣的醫學大學受教,自然對語言的使用感受特別深刻。從參加醫療團到偏遠部落去,到人滿為患的都市診間,我們認知到一個事實,就是台灣作為一個多元族群與文化組成的國家,醫病之間勢必須要有更為積極與細膩的語言理解與文化認同的深度作為基礎。

有老家住在台北市的同學因為過去對台語的生疏,以致於在教學門診與病人雞同鴨講了半天;也有外省第二代的護生積極地向我問起,是否有學習台語的課程或教材,這都是因為在與病患直接照面之間,語言的使用扮演著相當關鍵的條件。

我曾經想介紹他們到幾個長老教會所開設的台語班,他們大多使用羅馬拼音,以聖經故事做為教材。可是一來時間上對本身課業忙碌的醫學院校學生就很不好配合,二來以聖經為基礎的語言教材又不容易為不同信仰者所接受。因此,如何落實醫學院校裡的語言教育,必然成為一個亟待討論與實踐的課題。

不過仔細探討年輕一代醫者或是護士等等醫療相關從業人員的語言能力,到底所失落者為何,而所必須對症下藥的途徑為何,顯然只有從單純的語言訓練不足來思考,一定是不夠的。畢竟研討會打出的標題是要「建立醫病關係好的互動」,這促使我們進一步思考,如此大排場的醫學台語研討會,固然有其積極之處,但他又到底忽略了什麼。

一個良好的醫病互動,為什麼以通順的語言做為橋樑是重要關鍵?那是因為醫者以病人的語言作為問診,除了更精準的理解病患的痛楚,也同時意味著對等的權力關係。病人因為在一個沒有權力壓迫的處境下,才得以坦然地傳達其疾病經驗,傾訴痛楚,還有賦予信任。

順著這樣的需求脈絡,我們就必須更加敏銳地察覺所謂「語言」的問題所在。醫病溝通需要的是專業與同理的交融,而這並非只侷限語「你會不會講台語」而已,它不再只是「文化的語言」的相互學習,而是更為開朗的「語言的文化」的創造。

在我們的醫院裡,有形形色色的專業人士。有一些僑生醫生,他們有的也是講的一口流利的台語,顯然長久以來跟台灣人相處,自然練就了足以溝通的語言能力。然而也有那些被視為元老級的大醫生們,雖然台語流利,卻總是一副高不可攀,十足專家卻不可侵犯的模樣。有講話有聽沒有懂的僑生醫師,自願到馬拉威,去跟講非洲土語的人服務了。當然最多的是我們一大群年輕的工作人員,用生疏的台語問候病人、解釋病情、以及各樣與醫療相關的囑咐。

而你要如何在這些不同的人身上,定義出哪位仁兄才是足夠具備良好醫病溝通能力的條件呢?語言不同,並不代表不能溝通。不同的文化語言,仍然可以建立共有的語言文化,一種充滿包容、同理、關懷,以及尊重的文化。

我們醫院傳統的查房,像極了古代皇帝出巡的排場。總有一位主任級的主治醫師,率領住院醫師、專科護理師、實 習 醫師、見 習 醫師跟護士,浩浩蕩蕩的到各個病褟前問診,然後在病人面前討論病情。問診的時候用病人聽的懂得語言,討論病情的時候用英文和各樣的專業術語。即便問診時用了非常道地的「醫學台語」,但隨即又在病人面前嘰哩呱啦地講了一堆讓人聽不懂卻令人緊張的專業術語。這樣的文化不改,即便台語訓練的夠標準,又何來實踐良好醫病關係的可能?

此外,當我們希望從醫學台語來落實母語的使用,是否有足夠的遠見及胸襟,看見各樣族群人士的需要?譬如就高醫來說,前來求診的病人族群組成,固然以福佬話使用者為大宗,另外也還有各族的原住民、客家人,外籍勞工,以及日漸增多的外籍配偶。

有人批評,關心本土文化的人士一再提倡母語的加強與落實,事實上,仍然還是「父親的語言」的鬥爭。不久前在小兒科病房,或是在以勞工階級人口居多的小港醫院婦產科病房實習,就會發現有好多從東南亞嫁來台灣的媽媽。而我們的醫學教育,有顧及教導學生跟這些最沒有社會資源的人的互動溝通了嗎?我們學習到包容不同文化的人了嗎?在這樣一個由父權掌握變動機制的社會當中,我們發現了「母親的語言」之多元,但也目睹其被逼迫的慘烈。

既然「醫學台語學術研討會」以「拋磚引玉」為志,那麼作為醫學生,也希望在研討會展開之前,提出一些學生的意見。醫學台語的落實絕對不應只有往古典台語鑽研而去,反而應該從「文化的語言」中解放,進而建立一個構成良好醫病關係的「語言的文化」,如此,才是面對多元族群組成的台灣社會,一個正面積極的態度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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