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363 資優生(2)
出自KMU e-News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363期 分享園地
資優生(2)
附院會計室 戴天亮主任
資優生是經由兩段考試篩選出來的，智能是否優良竟能用考試驗證，更可笑的，資優生可透過補習班的魔鬼訓練製造出來，過去老師從未慧眼識英雄的瞧出我資優的本質，當我名列某國中資優班榜單時，老師不知是否會因過去未能發掘我這塊瑰玉而汗顏，我竟有寶玉不可能長久寂寞於山的傲然。
資優生的虛名讓父母笑逐顏開、面子十足，親友同事稱讚恭喜語氣裡猶存幾許酸葡萄，資優生像旗山的香蕉、大樹的玉荷苞、關廟的鳳梨、甚至屏東的黑珍珠是優質的保證，也是金字招牌，我真有點受寵若驚，有好一陣子是含著微笑進入夢鄉！
「早上七點算遲到，遲到一分打一下！」，「每天考試，八十分算及格，少一分打一下！」，「每週排名，退步的也是‧‧」，老師繃著老K樸克牌臉，開學第一堂課花了將近半小時宣佈資優班的各項規矩，鉅細靡遺的從生活坐息講到上課考試，我聽得心驚肉跳，隱然有誤上賊船的懊悔，眉間被資優班多如牛毛的規章繃得一籌莫展，我深吸了一口氣，「媽呀！這種日子能活過三年嗎？」
上課時，老師不斷耳提面命，讓我愈聽愈心驚，照這情形看來，簡直課本上每段文字、每個行間都是重點，甚至陰暗角落都有可能考，我真恨不得乾脆用影印機把課本內容印入大腦‧‧
被翻得快爛掉的紙頁，埋頭找尋各種可能會出的題型，揣測題目可能的陷阱，我苦笑同學們的神經質，這種荒謬的讀書方法像極了調查局幹員，抽絲剝繭的研討案情，再細微的可疑之處皆不能放過，真是走火入魔！
教室裡依然一貫的沉悶，桌上開闔的課本、臉色死酸的白晰、被擠壓的窒息感，同學間的互動離不開惱人的課業，蹙眉頓首，絞盡腦汁只為解出那道難纏的題目‧‧
我從幾位聚精會神研討解題方法的同學身形隙縫中望向綠意盎然的操場，躍動的青春、胭紅的臉龐、飛濺的汗水、迴盪的笑聲像洶湧的浪潮在心湖激盪，一把尖銳的鑽子刺痛心房，我有點氣餒，把持不住想放棄資優的圖騰，但是被圈圍豢養已失去謀生能力的我，卻膽怯是否能像操場飛奔的「非資優生」，盡情享受那年紀應有的青春奔放？
一段時間、幾次測驗的結果，令人失望的不只是我，我發覺某一部份同學也並非那麼的資優，始終在後面徘徊的我們幾位，被老師叫去特別訓話更增添彼此挫折感，我實在很納悶，資優也應該有強弱啊！如果沒有我們幾片綠葉，焉能襯托朵朵紅花的芬芳驕豔？
資優班有輸不得的使命感，資優生充當與他校競爭排名的打手，磨肩擦掌只為爭取比別校更頂尖的名次，校長、教務主任好幾次為學校前途到班上幾近哀求，就差跪下的拜託，從師長殷切期盼眼神裡，我是有點愧疚，俗語說：「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我真的是那顆又臭又黑的老鼠屎，有時恨不得把這顆老鼠屎五馬分屍，以向資優班及全體師生謝罪！
人家說「真金」不怕火煉，也許我只是「真鐵」經不起考驗，我逐漸發覺過去憑藉考上資優班的實力，只不過是比別人先修的國中知識而已！ 某位與我同樣墊底同學的家長，氣忿的指著小孩的頭說：「什麼資優生？簡直失望透頂！」，更讓我驚訝的是同學竟有勇氣頂嘴，「我又不承認我資優，是你們硬要我資優，你們都不資優，我怎會資優？」
在旁我聽得好笑，看這位家長鐵青著臉帶著失望黯然離去，我卻感到悲哀，為被強迫定位的這群無辜的羔羊而悲哀，晚上做夢時，還夢到聖經裡的摩西勇敢的帶領著我們幾位墊底的迷途羔羊倉皇走出資優班的神聖領地‧‧」
資優生像是原罪，活該要弄到精疲力盡，母親在菜市場從郭子浩媽媽得到的訊息，郭子浩每晚讀到一兩點，還是他媽媽怕弄壞身體趕著他去睡覺，否則真有可能熬到天亮，聽起來故事極為感人。
母親說這些話時的表情帶點落寞，好像我就缺少那股奮發勁，我真恨死郭子浩的壞榜樣，總要拉別人陪葬，我嘗試抗拒，「又不是讀得晚就有效果？」，母親聽到我的辯駁，頗不以為然的說：「人家一天多讀你一小時，一年下來就多三百六十五個小時，難怪人家功課好！」，如此理論，我夫復何言！
大人總是冠冕堂皇的拿前幾名成績優異的同學來當範例，說好聽是鼓勵、說不好聽是刺激，我真搞不懂，「牛牽到北京也是牛，沒有資優基因，再努力也有極限‧‧」，這想法一直在我腦海縈迴，幾乎脫口而出，好在忍下來未釀成大禍，如果情緒控制也算，那我這方面就是資優！
有天一大早上學，校園被一層濃密烏雲籠罩，辦公室裡老師神色慌張、交頭接耳，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兆，升旗時校長以很嚴肅的口吻報告一位同學自殺的不幸，這惡耗讓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他就坐在我右後方，綽號是狗蛋，平常沉默寡言，成績比我稍好，我疑惑他怎會有如此勇氣結束淒慘的一生？
我內心很矛盾，有點羨慕狗蛋從此脫離苦海、奔向極樂；但看他父母傷心欲絕模樣，不禁暗罵狗蛋的狠心！ 連續幾天，學校派一位女性心理專家來輔導我們，我只記得她那兩片具有吸引力的厚嘴唇，以及帶磁性的聲音，至於所說的那些話我倒不太記得，還認為有點多餘！
我想學校也太小看我們了，狗蛋只是個案，一兩年來大小考試無役不與，可謂身經百戰，練就一身耐打耐操功夫，老師的責罵體罰，厚著臉、忍著痛很快就過去，更何況全班沒挨老師棍子只有副班代小芹而已，人家生得漂亮、功課又好真沒辦法，我們是韮菜命，厚臉皮與認命是活下去最大的精神支柱。
- 編按：本文轉載自串門企業出版之《浮光掠影》一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