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383 五年到科(2)
出自KMU e-News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383期 分享園地
五年到科(2)
附設中和紀念醫院會計室 戴天亮主任
燒平安船是「五年到科」醮典的高潮，平安船是作為歡送代天巡狩返回天庭的神船，回天庭後代天巡狩會向玉帝報告人間疾苦及善惡，村民乞求代天巡狩能代為美言降福人間，在海風呼呼的傍晚，萬道彩霞集結西天，似在為送神儀式讚頌光采，一臉肅穆、扶老攜幼的村民以最虔誠之心，群聚在退潮的沙灘上，口中呢喃似在禱告、又似在乞求！
火燄從平安船的船底竄出，在海風的助燃下，火舌在空中飛舞跳動著，扛著神轎的轎手在熊熊火燄催眠下，歇斯底里般的劇烈抖動，在西天殘霞逐漸被黑暗吞噬之際，平安船已逐漸沒入火紅的烈燄裡，此刻四面暗下來了，村民只剩下一片黑與影，亂中有序的圍守在平安船四周，當高聳的船桅被竄升的烈燄紋身時，祭司拉開嘶啞的喉嚨大喊，「大家跪下，恭送代天巡狩！」，善男信女紛紛俯跪在地，現場鴉雀無聲，平安船在火光中幻化，我陡然感受到村民的敬謹誠心。
我用閃光燈相機獵取這難得的鏡頭時，心也怦然而動，這是一種心靈震顫，這個場面感動了我，在都市生活數十年，學會獨立自主的我，幾時能再感受到在寒風淒厲的海邊，一群發自內心對神明虔敬村民的心，這千百顆心在火光掩映下昇華、渾然忘了自我，收拾平日的貪婪自私，齊心向天海輸誠！
火光在勁風中舞動，火舌向上迴游吞吐，微亮的細碎海波映對著大地一片的黑，平安船幻化的火燄像一縷燒得火紅的針芒，在村民心中紋雒，幾位拿著竹竿支撐讓船桅仍能在火光中屹立的中年村民，他們是我童年的玩伴，如今已成為肩負漁村廟事及婚喪喜慶儀式的要角。
在黑夜與火光交映中，他們的身影忽明忽滅，幻影裡，浮現在我腦海是童年記憶中，諸如安回仔、土城仔與水音仔諸長者，曾經醮典與神明廟會是他們的舞台，矯健的身手、沙啞的喉嚨、濕透的汗衫，在人聲鼎沸與萬民擁戴中走過歷史的洪流，在世代交替中留給我們極為深刻的印象，如今已不復見諸長輩熟稔的身影，畢竟滄海桑田，長江後浪推前浪，想來，這就是音伯在常掛口中的「世傳世」！
當手轎再度圍繞這團火紅時，象徵代天巡狩已帶著兵馬乘著船遠颺，返回天庭述職，功德圓滿的村民臉現滿足神情，紛紛站起往村庄方向緩緩移動‧‧
回程中，沒有喧嘩、只有細細交談聲，身旁，一位冷得發抖的阿婆，在孫女攙扶下顛斜的站起，我聽到阿婆因腰肢酸楚而發出的「族」「族」聲，這是上了年紀的悲哀，也是年輕時勞苦打拼的後遺症！
偶然聽到阿婆跟孫女說：「乖孫，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送王船啦，以後就全看妳們了！」，五六歲年紀的孫女愣愣的注視祖母的嘴唇，也許她還無法體會祖母的深意，我卻心一動，「五年到科」，這個五年成俗的約定，好似樹的年輪，每過五年，年輪多了一圈，我還有幾個「五年到科」呢？在場的鄉親，誰又能預知他能參與幾次的「五年到科」呢？
我回頭看著漸漸化為灰燼的平安船，現場還有幾位頭綁毛巾的村民在善後，他們的臉在無力掙扎的火光掩映下忽明忽暗，剛才阿婆的一席話還在我心裡蕩漾，心感覺酸酸苦苦的，這是薪火傳承、也是一種歲月的無奈！
我知道不只是我，諸多旅居在外的人子對五年到科的想法已不只是五年到科表面的浮誇與熱鬧而已，它已是一種鄉情的臍帶，在彼此的心靈裡牽繫，它也是一種召喚，藉由醮典廟會的召喚，讓遠方的遊子知所尋根，不致飄浮失根！
習慣孤寂的漁村，習慣恬淡靜謐之夜的村民，今晚卻感受到不一樣的夜，夜被酒酣耳熱的人潮沸騰以及鑼鼓歌舞的劇力音暴所盤據，這漁村遠遠看去，像浮在海上的不夜城燈火通明，朵朵美麗的煙火把星空染得繽紛，這份難得的激情直到眾人疲累與茫醉，才饒得深夜逐漸回復應有的面貌！
回高雄途中，昨日的亢奮與宿醉仍覺得頭腦昏沉，我知道要幾天才能讓生理時鐘調整到都市應有的生活步調，不同時空像分裂的人格，人就必須學習適應！
平靜的湖水偶然丟一顆小石，看著美麗漣漪擴散亦是一種享受，也許「五年到科」就像是那朵朵漣漪，五年盪漾一次，感覺卻是那麼的不同！
故鄉的風像是聲聲呼喚遊子的母親，似在呢喃、似在召喚，「五年到科」的珣爛歸於平淡是人生的常態，我告訴自己，以後的「五年到科」排除萬難也一定要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