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389 武俠與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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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389期  分享園地

武俠與我(2)

附設中和紀念醫院稽核室 戴天亮主任

  武俠小說所以使人陶醉其間,在於其所創造的武俠社會跳脫世俗律法約束,恩仇間自有一套衡量公理正義之準繩,加之武俠世界不受限於時空,作者可海闊天空暢然發揮其巧思,對情節之編排極盡想像變化之能事。

  武俠涉及知識之範疇既深且廣,武學之無上心法、佈陣機關、或武功招式常取材自天文地理、四書五經、子平紫微、河圖洛書、詩詞歌賦,甚至佛學道貫,作者非有深厚之文學素養與博學之能,實難以創作一部水準之上的武俠經典。

  所謂「字字珠璣」,描寫之技巧亦是武俠靈魂所在,諸多武俠巨擘其著作流傳不墜,在於文筆之暢、辭藻之美、描寫之感人;寫到兒女私情處,則情感糾結,愛恨難分,或因仇生愛、或由愛轉恨,有俠骨柔情、纏綿悱惻,有敢愛敢恨、驚天震地;寫到拼鬥廝殺處,則刀光劍影、拳來腳往,掌風震山河、輕功飄如絮、快如白駒過隙、險似壘卵臨淵;寫到機關陣勢處,則奇門遁甲、五行八卦、陣中有陣、卦中有卦、奇正變化相倚相伏;寫到權謀鬥智處,則爾虞我詐、奇計百出、看似平淡無奇,實則暗藏玄機,可謂步步陷井、處處險阻!

  武林名宿、泱泱君子,隱藏背後可能包藏禍心、思一統天下;名聲惡劣、人人得而誅之的魔教弟子,其標籤後面可能流露的是善良人性、俠肝義膽;養育多年的恩師長輩,可能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而荼毒武林的大魔頭,亦可能是自幼失散的爹娘;惡名昭彰之徒亦有其至情至性的一面,俠名遠播之士難免存自私自利之心;人在江湖滿手血腥後,想金盆洗手卻身不由己!雪恥復仇掌握大位權勢後,卻本性泯沒魔由心生!就因為情節的曲折離奇、過程的扣人心弦、不到最後關頭魔頭不出,非至故事末尾無法猜透結局,覽閱武俠全文仍意猶未盡,所謂餘音繞樑三日不絕!

  古有云,「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俠者行俠仗義、快意恩仇是武道精神之所在,也是公理正義之化身,武俠小說要彰顯的是法治對行惡者的無力感,要諷刺的是法治制裁時效的緩不濟急,嚴格而言,武俠是對法律作為社會正義力量的不信任,因而武俠人物選擇自力救濟的模式替天行道,讀者對現實社會不公平或受迫害的現象於武俠世界獲得補償,有為自己出一口怨氣、正義終究得以伸張之快感。

  現實生活壓力與緊張職場生涯像條繃緊的彈簧,生活被時間僵硬切割漸失其柔軟彈性,武俠小說之於人生有紓解調和之效,一者,「不為無意之事,何以渡此有涯之生?」,試想這情景,夜闌人靜、一燈如豆、慵懶半臥、一壺茶、一碟花生米、武俠小說一本,自是偷得浮生半日閒,人生愜意莫逾於此。二者,武俠人物角色分明、各異其趣,證之現今社會,人生百態、古今皆然,可以古諷今、鑑古知今,所謂「戲台上有這種人,戲台下就會有這種人!」,可藉武俠反映現實人生。

  資訊時代縮短時間距離,改變空間結構,平面的書籍文字被電子化的電視、電腦媒體所取代,社會的傳統、文學價值觀漸被虛無的網路世界巔覆,年輕一輩流連於網咖,瘋狂玩著武俠名著改編的遊戲軟體,他們所追求的已不是武俠文學之美、所重視的已不是情節佈局之巧,而是在遊戲軟體激烈變化中如何在戰場上擊敗對手,享受瞬間刺激與快感,小說的文學本質與創意早已被拋諸腦後、刻意忽視。

  隨著知名作家老成及凋謝,武俠驚世之作日漸稀少,年輕新銳作家方興未艾,後繼者屈指可數,遂有青黃不接、武學斷層之危機! 多元化社會知識與娛樂獲取的途逕不勝枚舉,武俠小說人口隨時代變遷乃快速減少,年輕一輩在速成文化薰陶下幾已無意願於武學之鑽研,僅存上了年紀的中老字輩仍在苦撐這塊武俠牌坊。

  十數年前到處可見武俠小說出租店林立,曾幾何時,當踏入小說出租店時,可悲的是武俠小說堆放在偏僻陰暗處乏人問津,像茍延殘喘的垂垂老者,日暮途窮、景象淒涼!而代之而起是情節荒誕、光怪陸離的美國日本漫畫佔滿大部份書架,年輕小伙子戴著厚厚眼鏡或坐或站,聚精會神津津有味的啃著漫畫書,武俠小說式微至此,實令人扼腕。

  當VCD光碟及遊戲軟體行業興起後,小說出租店家數正快速減少,懷舊心濃厚的我,常遍訪僅存的數家小說出租店,想找尋心頭牽掛已久,在高中時突然中斷連載的那部武俠小說,一直無緣再見,我想這輩子可能要為此抱憾而終。

  瑞竹街那一家老字號的武俠小說出租店,那昏黃黯淡的廣告燈依然弱放殘光,戴著黑框老花眼的老闆與我熟識多年,他說,「來租武俠小說的客戶除了我之外,就是一些船員,他們一租就是幾十本、租期數月之久,藉以排遣在海洋上孤寂無聊的漫漫長夜!」

  他扶了扶眼鏡無奈的說,「本來想要收山,就是幾十年與武俠小說朝夕相處的那份執著,以及顧念幾位固定客戶的感情只好勉力苦撐。」

  數月後再次造訪時,卻已人去樓空、鐵門深鎖,鐵門上面貼著「吉屋出租」的殷紅大字報,映入眼簾的景象讓我錯愕、惋惜,還有一股說不出「英雄末路」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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