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63 【紅樓教室】金玉良緣──賈寶玉與薛寶釵、史湘雲
出自KMU e-News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63期 一方清淨 人文e館
目錄 |
【紅樓教室】金玉良緣──賈寶玉與薛寶釵、史湘雲
通識教育中心李玲珠助理教授
都道是金玉良緣，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 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 ──第五回＜紅樓曲‧終身誤＞
賈府所有的寵愛都集中在寶玉一人身上，他的終身大事自然也是眾人關注的焦點。寶玉有「玉」，需要有「金」的女子相配，才是所謂的「金玉良緣」；金玉良緣說成為寶玉、黛玉嫌隙的芥蒂，也牽動二人許多惆悵與淚水。
紅樓故事中，寶釵有金鎖片，湘雲有金麒麟，寶玉深愛的黛玉卻沒有金，金玉良緣究竟應驗在那一位紅樓金釵？也一直成為關心紅樓愛情故事的謎題。
寶釵與金鎖片
曹雪芹安排讀者第一次能夠細看寶玉隨身佩帶、被視為命根子的通靈寶玉，並不是透過寶玉青梅竹馬的黛玉，而是因為準備入宮選秀，因而住進賈家的寶釵。
第八回，個性內斂的寶釵主動向寶玉索看通靈寶玉，除了仔細觀察外，還默默誦讀著上頭鐫刻的文字：「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寶釵丫頭鶯兒嘻嘻笑著說：「我聽這兩句話，到像和姑娘的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兒。」寶玉聽說後，也向寶釵索看金項圈，上頭刻的是：「不離不棄，芳齡永繼」。兩組詩句恰巧成對，似乎也應驗了金玉良緣的傳說。
寶釵的文字是一位癩頭和尚送的，並交待要刻在金器上，未來找個有玉的婚配，就變成寶釵自幼隨身佩帶的金鎖片。所以寶釵主動索看通靈寶玉，默默誦讀著文字時，其中透露出的心事，實不難猜測。
作者對金玉良緣的線索是逐步推陳的。二十八回元春省親回宮後，又因端午節至，御賜許多禮物給賈家；寶玉得到的禮物與寶釵一模一樣，黛玉卻和迎春、探春、惜春一樣，比寶玉、寶釵少了鳳尾羅和芙蓉簟。羅是絲織品，簟是竹蓆，都是睡榻可以使用的物品，已蘊含同床共枕的祝福。元春當然知道寶玉與黛玉的私情，寶玉又是她最疼愛的弟弟，但她的饋贈特地將寶玉與寶釵視為一體，已可以解讀出賈家最重要的依靠、貴妃娘娘的旨意，也代表賈家長輩心中的矚意。
賈家對寶黛戀較支持的長輩應是地位最高的賈母，因為黛玉是賈母最疼愛卻又早死的女兒賈敏所生，也是從小和寶玉一起?養在身邊的外孫女，最疼愛寶玉的賈母更清楚寶玉情感所繫是黛玉；雙重情感的移轉，都使賈母曾經希冀這兩個冤家白首偕老。
但寶釵的體貼周到、雍容大度，確實比黛玉的小心計較更得人緣，寶釵的健康福態更勝於黛玉的病弱懨懨。後來賈母都親口誇讚寶釵勝過賈家所有的姐妹，其中當然也包括黛玉。寶玉與黛玉結合的可能，已逐步透露是微乎其微了。
續書中對寶玉情緣的結局，便安排他因為遺失通靈寶玉而發昏癡呆，人事不曉，為了讓寶玉好轉，用沖喜的方法，讓寶釵嫁給寶玉，也完成了眾望所歸的金玉良緣。
金玉良緣的幻滅
寶釵終於嫁給寶玉，成就世俗的金玉良緣，但因為值國喪、家喪期間，因此不用鼓樂，親友一概不請，趁著夜晚，寶釵只乘著一頂轎子，從邊門被抬進賈府，名義是為寶玉沖喜。
為了讓寶玉順利迎娶寶釵，鳳姐想出偷天換日法，哄騙寶玉娶的是黛玉，婚禮上陪嫁的丫頭都暫時借用黛玉從蘇州帶來的雪雁，好讓寶玉完成拜堂，娶了寶釵。雖然寶玉痴傻，寶釵卻是清楚明白，自己能嫁給寶玉，竟是頂了黛玉的名。這段金玉良緣彷彿成了鬧劇，鬧劇中卻是寶釵多少的委曲與淚水。
寶玉的怡紅院裡是熱鬧喜慶、笑眼盈盈，黛玉的瀟湘館裡卻是油盡燈枯、焚稿命終；兩相對照下，更顯金玉良緣外的寂寥淒冷。但當寶玉掀開頭蓋，發現竟是寶釵，不是黛玉時，還以為是作夢，口口聲聲嚷著找林妹妹；金玉良緣內，又何嘗不是寂寞淒清？
婚後的寶玉依舊敬重素來視為姊姊的寶釵，但兩人的價值觀本就有差距，也缺乏和黛玉間深刻的心靈相契，相敬如賓中總少份平凡的親暱。情感無法勉強，世俗的客觀條件也無法衡量；寶釵得到寶玉的敬重、賈府所的讚美與祝福，但終究無法取代黛玉在寶玉深情裡的位置。
湘雲與金麒麟
金玉良緣的另一種推斷指向寶玉與湘雲，主要根據是第三十一回回目「因麒麟伏白首雙星」。麒麟是祥瑞之兆，也堪與通靈寶玉匹配，白首隱含著結褵偕老，而金麒麟的主人正是寶玉的童年玩伴史湘雲。
二十九回寫寶玉隨賈母等人到道觀打醮，廟裡的張道士送給寶玉的見面禮中，有一個鑲著翠玉的金麒麟，寶玉因為湘雲也有個麒麟，所以單挑著藏在懷裡，準備送給湘雲，好讓她的麒麟成雙作伴。
三十一回，湘雲向丫頭翠縷解釋宇宙是由陰陽組成，因此萬物都有陰與陽的搭配，邊說邊走到薔薇架下，就撿到一隻金麒麟，比自己帶的大些，且更光彩絢爛。當湘雲看得出神時，寶玉正巧走來，湘雲趕緊藏起來，後來知道原來是寶玉弄丟的，金麒麟才又回到寶玉手裡。
作者巧妙地藉著金麒麟為線索，貫串了寶玉與湘雲也可能是「金玉良緣」。寶玉丟得巧，湘雲撿得妙；所以當寶玉誇讚湘雲會說話時，什?都?有的黛玉只能譏諷地說：「她不會說話，她的金麒麟會說話。」
但湘雲將金麒麟歸還寶玉的同時，襲人也說出：「大姑娘，聽見前兒妳大喜了。」史家已替湘雲選好佳婿，似乎不可能嫁給寶玉了。所以有研究認為，因為紅樓寫作時間長，又幾經修改，從三十一回回目可以推測作者曾經思索過的安排；也有認為，紅樓是曹雪芹生命的寫照，故事中的湘雲在真實世界裡，是雪芹的紅粉知己，守寡後又陪伴雪芹完成紅樓的寫作。但除去這些難以明確的猜測，也許可以再思索「金玉良緣」的意義，也可能是作者更希望讀者讀出的意趣。
金玉良緣是世俗看好、期待的，卻終究改變不了寶玉看破紅塵出家，回到大荒山的無稽崖，完成了自己。讀者可以唾罵寶玉或同情寶釵，但都無法改變緣起緣滅的常軌。
這個結局一般認為是悲劇，但頑石需要切磋琢磨，才能成為真正的寶玉；真金也需要火煉，才能更顯輝煌。寶玉出家，寶釵在家，在這個表象的悲劇裡，作者的安排也許只是讓寶玉、寶釵回到各自的生命裡修行，完成自我存在的價值意義；也替世俗的「金玉良緣」，寓託出更深刻的意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