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76 【 經典教室 】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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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修訂版本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76期 一方清淨 人文e館
【 經典教室 】春江花月夜
通識教育中心 李玲珠助理教授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
江無月明？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裡流霜不
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
年年祇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張若虛＜春江花月夜＞
中秋的夜晚，站在西子灣的海岸邊，凝視如潑墨的穹蒼，深湛的濃黑迆邐到海面上，襲天覆地出一片深沈的寧靜。
偶見衝飛上天的煙火，隨著衝力的減弱愈益飆高，到達頂端的瞬間，從核心向外爆開點點星芒，一朵炫麗的煙花！在驚嘆聲還不及停止時，耀眼的光點旋又吞沒在無邊的墨色中。
美麗的縱放竟如此短暫，幻滅卻又如此匆匆。
低下頭來，看著闃黑中拍向岸邊的白色浪花，後浪追逐著前浪，前浪終在沙灘上褪盡所有的氣力，薄覆在細沙上，也讓人見到它透明的本質。
海岸邊的寧靜，映襯著沙灘另一頭烤肉的歡笑，讓人想起了唐代詩人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雖然秋涼不同於春寒，南方島嶼不同於長江水岸，但空中高掛的那輪明月，在固定的盈虛變化中，卻可以激盪千年的同情共感。
張若虛傳世的作品僅兩首，最有名的便是被譽為「孤篇橫絕，竟為大家」的＜春江花月夜＞。全詩將春、江、花、月、夜五個看似複雜的主題，巧妙地渾融在一首樂府舊題裡，寫景、抒情、哲理交融，孕育出千古的傳唱。
特別喜愛詩中「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的澄淨。月色皎潔，可以將五光十色的大地完全包裹在銀白的光裡，像飛霜，但這霜不冷也不飄動，只是單純地籠罩；月光使江天一色，連水汀上的白沙也消匿在光裡，只是一逕地月光漫舞。
蟄居城市，已慣於霓虹燈、日光燈、車燈夾雜的夜晚，光害、忙碌使月光、星光似乎都不存在了；不知何時開始流行起中秋烤肉？熱鬧的萬家烤肉香似乎也取代了賞月的閑靜。中秋節提醒自己再好好端詳那月，遙想童年記憶中最美、最圓又最大的月亮。在詩中品味如此的月夜，更希望沈澱出澄明的心境。
寧靜也許需要隔絕喧囂，也許需要拋捨繁華，也許需要品味孤獨，更需要將生命置放於宇宙間，才能與天地對話。所以詩人接著拋出：「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大哉問！這個問題正如「我未生前誰是我？生我之後我是誰？」其實沒有答案。沒有答案可能令人疑惑，令人緊張；有趣的是，沒有答案卻也可能引領人繼續前進，繼續追索。張若虛提出了參考：「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祇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這不是答案，卻是視角的轉向。無感的江月哪裡等待人呢？等待的只是多情的自己吧；然而人的多情又能燃燒多久？江月卻亙古不變地陪伴著人世間的滄桑，則誰又更為多情呢？全詩在永恆與剎那間流轉，以不斷出現的春、江、花、月、夜，交迭出宇宙的規律；在這個規律中，洗去生命失落的悲哀，洗盡「吾生須臾」的悲慨，讓一片月白風清常駐心中。
當心事可以在宇宙中沈澱，情感的收放可以更安靜時，也許就更能深情地向明月祈禱：「願逐月華流照君」。雖然有緣起，自有緣滅時刻，如何緣起而不滅？也許只在單純的祝福中；祝福曾經的擁有，祝福能捨的決心，祝福曾經相愛的對方，也祝福深情的自己。因為深情，才能見到明月的美好；因為深情，中秋才有了不同的意義。
「落月搖情滿江樹」（全詩收尾）。
後記： 每隔一段時間，總會聽到學生傾訴失戀的痛苦、疑問、不甘心……，那種揪心難忍的痛，可以稍微同感；情感是大功課，是難修的學分，可以讓人成長，也能讓人毀滅。如何捨棄謾罵與詛咒，如何面對緣滅還願保有美好，而非撕裂自己的生命記憶與尊嚴，是我的深情祝福──遲來的中秋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