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195 【2011高醫文藝獎極短篇小說組 第二名】信義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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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高醫文藝獎極短篇小說組第二名】信義街
信義街
醫技一 劉賢德
在信義街車水馬龍的傳統市場裡，行人與機車們交織成販賣聲的樂譜，搶著下一小節的音符。一路到廉使路交叉處，好幾位菜籃族經過總是抱怨阿靖婆今天沒開市，常客三嬸婆更沿路和友人嘮叨今天早起是為了去阿靖那搶菜。老顧客們驚訝，卻冥冥之中依稀可聽得阿靖婆嘶吼的叫賣聲，懸在攤子旁的柱子，一張嫣紅紙上寫著「頂讓」。應菜一把十塊、高麗菜一粒十塊，芹菜十八……
小滿。小滿者，物至於此小得盈滿。
卡其色的瓦楞紙在菜攤上圈地，黃綠、青綠、墨綠、紫綠，豆芽一斤十塊、青江六塊、A菜三把四十……而剝落在地上的拍某菜、小白菜葉酷似被萬匹馬蹄踩踐後瘀青，電子秤不停發響，嗶嗶，張甯天跟他的妻子，王富美，分兩邊為顧客們算價後，俐落拿起大塑膠袋將籃內蔬菜魚貫塞入，此時張甯天瞥見前桌在撿菜的三嬸婆，隨即對她喊著：「胡連豆一斤五十喔，那炒肉絲很好食！」三嬸婆看豆莢扎實飽滿，「你的胡連豆哪這麼媠！」於是取袋子裝了幾斤。阿靖婆打理十來年的老攤頂讓給這對年輕夫婦，她昔日拼來的客戶是今日夫婦倆的飯錢，舊木攤上的年輪扭緊夫婦倆希望的發條。
鎢絲燈在闃黑的市場濡暈開來，張甯天忙著從貨車上卸下一簍簍的菜，王富美在攤子裡來回整理，夫婦倆不可開交，卻彷彿察覺十字路口對面騎樓下，有著熟悉的身影，忙進忙出。微微晨曦冷沁仲夏這一季，踅在信義路上的人數漸次膨脹，叫賣聲醞釀下一小節的高分貝，張甯天攤子裡的電子秤聲響今天倒是從容而緩，逼逼，他們發現三嬸婆在十字路口對面的攤子買了大袋小袋，嗶嗶嗶嗶，阿靖婆在對面攤子軋按鈕的聲響似乎對夫婦振聾發聵，響徹整個鬧市。
花菜二十、胡璉豆一斤四十，阿靖婆回答買家。阿靖婆店裡的客人並不較過去少，死忠客戶回到故鄉、回到阿靖懷抱般，爭相搶著一架又一架的蔬果。廉使路跟信義街的十字路口浮出兩家菜攤，這成為近期菜籃族間新潮話題，「阿靖的菜較嫩，那新人的菜較粗。」「價錢都差不多但是阿靖婆那菜色豐富。」「阿靖婆那裡是老牌掛保證的。」三嬸婆也很喜歡扮演大聲公：「我上次去新人那買胡連豆，外表媠媠，拿回去食，裡面都脯脯，還是去阿靖那卡實在。」但在其他賣販耳語裡，阿靖婆到令人髮指。
張甯天問妻子跟學校老師請假與否，張添佑明天下午得去醫院。夫婦倆坐在圓桌前，靜謐，是夜晚予以最沉的打擊，張甯天一口飲盡杯中酒，王富美碗內的應菜芯在黃燈泡下油亮，發想，牆上的日曆一張斯過一張，生意一張撕過一張。
立秋。秋，揪也，物於此而揪斂也。
攤子上的電子秤此時歇息著，望著前方，門庭若市，王富美銜一位婦女的菜籃計價結帳，逼逼，裝袋遞給顧客的同時，口袋裡的手機震動，「喂，是張添佑的父母嗎？可以麻煩您現在趕到南投縣署立醫院嗎？張添佑昏倒送醫急救，現在在心臟外科加護病房。」王富美的面容瞬剎間虯結在一塊，淚水滾滾，「兒子在加護病房，我趕緊去，你先顧攤。」
一種有規律性卻又緩慢，嘟……嘟......嘟......嘟...... 數條管子由機器蔓延，抓痛了張添佑，張甯天握住王富美的手，眼淚像點滴一粒一粒落下，綴在胳臂上，滲透，甚痛。
嘟嘟嘟嘟……深夜，消防局接獲消息，全員武裝配備上打火車，匆匆，迅速殺前滅火，火光照亮信義街，遠處頻頻傳出爆炸聲響。鄰居左右分相呼吼著阿靖婆，但在更遠處的無垠空間裡，似乎傳來一陣熟悉的叫賣聲：「絲瓜一條十塊、匏瓜大顆二十小顆十塊，菜青又便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