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272 【2015高醫文藝獎文學散文組第二名】《習慣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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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15年9月2日 (三) 09:20所做的修訂版本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272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2015高醫文藝獎文學散文組第二名】
習慣沉默
心理二 王姿尹
同房對角的座位似乎空了很久,一如往昔,仍舊是安靜到沒有存在感可言,好幾次,我甚至懷疑它的真實性,宛如被異界遺忘的犄角,一切大概是由夢的魔手操弄,方圓之內,竟也分不清與現世的差別;然而,由其他室友日漸堆高的雜物,卻讓人不得不被拉回現實,最上頭的吹風機,垂著半米長的電線,偶爾隨風扇拍敲打著下方散亂的書本。
回首,確實是有那麼個曾經,第一句話大多是我先開口的,然後她微點了頭,我們就繼續這樣並行走往教室,不再穿插任何一句話。
猶記入宿日,那天,初次相遇,她隨意紮起馬尾,一身簡便上衣和牛仔褲,推著滿載紙箱的推車,任由輪子摩擦磁磚地,發出很大的扣隆聲。她把羞愧壓進心底最深處,低著頭,手指不斷搓揉衣角,迅疾走過宿舍前廊。雖是同寢,卻也沒有多看她幾眼,淨覺得這女孩散發出令人不快的氣場,不是我會主動接近的那種類型。
幾個陌生人的第一晚,雖有各自離家奔波的疲累,卻仍是極力掩飾,試圖留給彼此好印象。於是簡單寒暄後,很快便熄燈了。四張木製高床空了一張,她似乎還沒回來。房裡一隅,疊高的未拆封紙箱,粗略地寫著幾個簡體字,她大概只把紙箱從推車搬下來,便奪門而出。沒有多餘心力思考過多關於她的事,我睡得很沉。
次日,當陽光灑進窗扉沒多久,我拉起被褥蓋住臉,正盤算找一個賴床的理由。突然房門一開,晃過一人影,是那女孩,還穿著昨日衣物,搖搖晃晃爬上床,睡了。幾日以來,雷同的作息反覆上演著,待正午時分一清醒,隨手抓了背袋,匆匆離去。我確實透過狹窄的棉被縫看慣她的背影;而芳名,仍是待解的謎。
第一次與她交談,約莫是開學後的事了。若非為了趕課,恰巧同時起身,不小心對到眼,勉強擠出微笑,到底還是不確定她的樣貌。微黑膚色襯著稍嫌圓潤的臉,那雙清澈的鳳眼,透露出一絲絲不單純。稱不上特別有魅力,只是比起先前的既定印象,著實讓人自在多了。
我瞥見她手裡抱著與我相同的書,丟出一句「原來我們同班!」然後,便很快拉著她的手,往教室方向邁進。臨走前,她似乎輕輕發了個氣音「恩!」然後,很順從地隨我走,那時,僵硬的身體令人印象深刻,我幾乎能感覺到,她的手溫在下降,微微顫抖。
之後,雖說是交談,但卻是有一搭沒一搭,她總以憂鬱的眼神望向遠方,且常在我拋出問句後,簡潔的答覆,大多的沉默時間,常是若有所思。我也不算是個好聊天者,唯獨不喜歡倆人並肩走的留白尷尬,只是當我越是努力開新話題,她越是把情緒埋藏更深,我甚至無法單從語調中,窺見她對話題的喜好程度。
她總喜歡坐在教室角落,除了上課盯著前方外,其餘時間皆是一個人默默滑著手機。分組時,基於室友情誼,我大多預先把她算進去,然後獨自找齊剩餘組員,她或許知道其他同學的名字,只是從不主動跟他們說上一句話,逼不得已得發表意見時,老是怯懦懦地告訴我一個最保守的想法,之後便低頭,開始不停搓揉手指。
我其實不太確定她內心真正的想法,總以為在她說出口的每句話,預先包覆多層偽裝,像是不斷築起的心牆,強勢排除異己。雖試圖從她的言行舉止中找出某些端倪;然而,大多時候是徒勞無功的,至少每每在社群網站上看到她的文字,我是矛盾的,摸不透最真實的她。
人群對她而言,或許是股莫名的壓力,我常看見她不時感到焦慮;而矛盾的是,她同時很在意別人的言語。這不經使人憶起,初識的那幾日,之所以天天晚歸,是因為勉強去了各社團的迎新晚會,也許又緊接著續攤,想推辭卻又不敢,只得硬著頭皮撐到最後。
我大概可以料想,她緊捏著名牌,蜷縮在最角落的模樣。無遑台前主持人如何炒熱氣氛、台下的聽眾如何附和,她不時低頭看了錶幾眼,然後努力擠出笑容,極力掩飾不自在。也許在最後的散場,才大大鬆了口氣。
久了,倒也習慣了這樣的她,於是,逐漸摸索出一套與她的相處之道。當然,沉默勢必是我們二人間最常做的事,安靜之於她,像是身處個人的舒適圈,那是不太願意讓人隨意侵犯的;而我,卻也得適應有人不語的冷空氣,習慣這樣的沉默。或遙想未來,或省思自我,都好,只要短暫轉移注意力。
沉默,是否如一彎清流?當它淌過心靈,又是否足以感受脫離世俗的澄靜?我總在被迫進入沉默的氛圍中,成為一位旁觀者,看清喧鬧裡的孤寂、歡樂背後的哀愁。人們總是刻意壓抑情緒,好在人群前微笑著,轉身離去後,卻不小心遺漏了些什麼,背影一點也不瀟灑。
女孩是鏡子,映照出不信任與不安全感,於是早已把心思給上鎖,以沉默為最外層保護膜。也許能夠適時被他人忽略;也許能夠確保私密的話語不被翻出。
然後寒假來臨,在一片揮別聲中,室友也都各自回家。只是到了開學,唯獨不見沉默女孩的蹤影,從老師那輾轉得知,那女孩以適應不良為由,匆忙辦了休學。究竟是打算利用一年另尋新去處?抑或是單純捱不住校園生活?依然無從得知,只管隨意揣測。
自她退出社群網站後,我甚至沒有她的聯絡方式,徒留沉默,作為僅存淡淡的思念。
於是,在我搬出去以前,對角的座位仍舊那樣空著。偶爾不自覺往那方向看,想起曾經的習慣沉默。那女孩,近來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