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390 媽媽的童年(1)

出自KMU e-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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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390期　 分享園地

媽媽的童年(1)

附設中和紀念醫院稽核室 戴天亮主任

　　媽媽剔透的雙眼望著我，時光列車把媽媽的思緒拉回三十年前黑白的時代，回憶像急駛的列車穿過山洞、跨過橋樑、停留過無數的村莊與市集，火車冒出濃濃黑煙，在車頭上被風襲捲幻化成長條的巨龍，游移過時光隧道那幽遠模糊的記憶，箱底內褪色發黃的照片把存在或不存在的人事地物重新喚醒起來，然後融入我稿紙的方格內。

　　媽媽說，台南鄉下的故鄉在溪谷、山麓的那一邊，散落的幾十戶人家即是帶給她童年無窮回憶的所在！

　　在那裡見不著黑煙滾滾之高聳煙囪、無擁擠人潮與車流的喧嘩，映入眼簾只有沃野平疇的碧綠及與世無爭的寧靜。

　　她曾有像我年齡的童年，童年裡有痛苦、也有快樂，有辛酸、也有歡笑；有童年的記憶，也有未來的憧憬！

　　在我的做夢年紀，她端著滿盆衣服赤足至村外水圳旁洗滌，清澈沁涼之水從腳旁流過，媽媽喜歡撥動水紋，讓在水中變短的雙腳隨著波紋晃動，也喜歡聽村婦們大聲交談，像林中吱吱喳喳的白頭翁。

　　從高壟林地往水圳方向眺望，一字排開的婦女洗衣景象，如整裝待發的隊伍，場面甚為壯觀。

　　媽媽要幫外婆煮飯、燒熱水，在堆滿木柴竈旁墊幾根木柴當椅坐，朝向竈內吹著火管，隨氣流竄出的灰煙，弄得媽媽滿頭灰臉，竈內火花隨氣流翻轉頓時化為熊熊火燄時，內心似浴火重生般的欣喜！

　　農忙時，媽媽捲起衣袖幫忙收割稻穀，採收花生、綠豆與玉米，熱氣蒸騰的陽光如細針刺透媽媽的皮膚，紅通通的像被煎熟的茄子。 晚上把受浸在溫潤的臉盆裡，消除手指的僵硬酸麻，也常躲在棉被裡按摩揉擦指節的酸痛、小聲低泣紓發那份麻痛委屈，深怕被外婆發現而引來一陣嘮叨。

　　院子的竹林後方是灌溉農田的水圳，清澈的水終年潺流，炎炎夏日裡，水圳就是媽媽與玩伴的游泳池，浸在清涼的水中消除炙熱的暑氣，媽媽閉上眼睛仰躺在水圳旁的台階，享受陽光灑落的溫柔。

　　放學後，媽媽牽著小水牛到田邊吃草，幾個趕著羊群的小孩在田邊追逐遊戲，媽媽喜歡坐在樹下沉思，享受那一份靜謐，也喜歡躺在草地上看著天空變化的雲朵，幻想著美好的未來，希望能快快長大，小小的心靈快樂滿足卻滿懷憧憬。

　　夕陽西下，戴著斗笠坐在牛背上，看著兩旁稻田裡那一片隨風搖曳的綠浪，媽媽的內心也隨著搖盪著，金黃帶點灰黑的晚霞斜掛天邊，晚風送涼，荷著鋤頭、挑著籃筐的農夫農婦們哼著山歌伴著夕陽賦歸，媽媽被圖畫般的夕陽美景陶醉得痴了。

　　三合院前晒著金黃色的稻穀，外婆頭上布巾包著斗笠遮掩著的臉，隱約還能看到滿足的笑臉所露出殘缺的牙齒，媽媽拿著木製的耙子把稻穀推得均勻，讓每顆稻穀均能得到陽光照拂，大人們休息時，媽媽負責看守稻穀場，拿著掃把守在屋簷下打盹神遊，偶而回神揮著掃把嚇走躲在屋脊上俟機偷食的麻雀；風捲殘雲氣象變化快速，媽媽更需格外小心勿讓突來的西北雨毀了辛苦收成的喜悅！

　　有時天空陰鬱氣壓降低，不知從何處湧現的蜻蜓在小巷弄的上空迎風飛舞，牠們飛得好低好低，引來好奇的小孩拿著掃把追逐嘻戲，遠遠望去、窄小巷弄裡在黯淡的天光映照下，盡是奔跳的小孩，興奮的揮舞著掃把，以及隨著掃把帶起氣流飛舞的蜻蜓，媽媽就在奔跑舞動的小孩群中。

　　媽媽說，她最怕的是冬夜，肆無忌憚的北風強吻著戶牖咚咚作響，乘隙而入的冷流讓裹著厚重棉被、瑟縮著身子的她仍感覺陣陣寒意；天未光，踏著銀白風霜，採收作物的冰凍僵硬好似手指沒粘在媽媽身上，看著外公外婆不畏風霜的辛勤，小小年紀的她也只能咬牙忍耐像針刺般透心涼徹的感覺，此份在冬夜裡苦睜朦朧睡眼、在淒寒風夜工作的辛酸，至今想來仍不免噓唏！

　　苦盡甘來的甜美那就是寒冬的盡頭，是媽媽最為期待的過年，等待的滋味卻是令人焦燥難受，睡夢裡，幻想著冬夜裡那剛出爐、黏稠的甜糕，熱騰騰、香噴噴的湯圓，從碗裡及口中冒出的白煙，吃得噓噓的聲音，湯圓滑入食道進入胃裡的那份燒灼感覺，及時驅走身旁的冷冽寒意！

　　好不容易挨到過年，村民變得異常忙碌，小孩也隨著起鬨，媽媽與玩伴們蹦跳的穿過大街小巷，感受著家家戶戶紅通通、鬧哄哄年節喜氣，廟前的市集，萬頭鑽動的人潮，攤販吆喝聲、村民交談聲、狗搶骨頭爭吵聲，也免不了混雜媽媽這群玩伴的嘻鬧聲。

　　看著廚房裡的熱氣沸騰，那擺滿桌上的豐盛魚肉，油鍋裡炸得香脆的酥蝦，媽媽嘴邊的笑意更濃，冬夜的寒意、平日的辛酸已拋之腦後，從嘴角忍不住滲出的口水，趕忙用衣袖擦乾，那份饞得難受的感覺，豈是天天活在宛如過年盛世的我所能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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