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396 【2020年高醫文藝獎文學類 散文組 佳作】火象之家

出自KMU e-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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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1年3月30日 (二) 09:49所做的修訂版本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396期　 人文e館 【2020年高醫文藝獎文學類 散文組 佳作】

火象之家

■香粧品學系 江孟萱

　　意識過來的時候往往已經來不及了。

　　你拎著一袋香得要命的章魚燒，在距離訪客時間還有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按下門鈴，「慧蘭的家屬」你說。除了熟練地由前往後穿上不知道到底是要防護什麼的防護衣、在背後準確打結並戴上口罩，其他，你如入無人之境，甚至在加護病房厚重的大鐵門關上之前，感受到背後似有幾束困惑的眼光。

　　「充電線有幫我帶嗎？」床上的女人——那是你媽——問著。

　　「有是有，你確定那個是可以這樣的嗎？」你指著媽媽正要插上、但怎麼理解應該都不是給病患玩手機用的插座，感到困惑。真的很困惑，即使已經是接到通知的半日之後了，你還是很困惑。

　　「啥？」媽媽隨意地回答著，確認著手機上的圖示，露出放心的笑容。然後像叫服務生一般地向某個護理師揮揮手，說了幾句，對方到冰箱拿了杯飲料出來。

　　「她剛剛問說，」媽媽對著護理師指指你：「是可以這樣的喔？」

　　「一般進來的是都沒辦法啦。」她不置可否，不過歪了歪頭，像在思考，然後把簾子拉起。

　　簾子完全闔上之前，你瞄見其他床昏迷的病人，突然明白剛剛護理師的意思並非「使用插座玩手機的權力」，而是一般躺在這的病人根本就沒有什麼玩手機的能力。媽媽把飲料遞給你，吃到第三顆章魚燒的時候，你突然鬆了口氣，「哇」地哭了起來。

　　意識過來的時候往往已經來不及了。這個火一般剛烈、老是把你燒傷的女人，你嫌歸嫌，其實還是很在意。「我很擔心欸！」你喊，仗著門簾將你與世界隔開。

　　十個小時前你還在學校，媽媽打了過來，劈頭就是一句：「欸我出車禍了。」你還沒有意識過來的時候，媽已經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完了，她要去醫院上班時騎車，一粒沙子飛進眼睛，一個不注意它就自己摔車了，她摸摸老是沒帶好安全帽而摔出血來的頭，評估著傷口，自己叫了救護車，其實也沒什麼是但懷疑有顱內出血所以還是先躺加護病房再說。

　　「簡單來說，我還是到上班的地方了，只是今天是救護車送我來的，而且還沒有薪水，哈哈哈！」她為自己的幽默大笑起來，但你很生氣。

　　另一個大笑的是哥哥，他毫無耐性地問著「所以她到底有沒有事？」瘋狂打斷你的報告，「她說沒事，她說她只是今天改搭救護車上班，我真的是快被她氣……」你還沒說完，就聽到哥哥瘋狂大笑，直讚媽媽的幽默。

　　你很生氣，氣這對該死的母子，但更氣的是氣自己，你差點忘了去年哥哥也出了車禍，基本上全家似乎就只有你在意家人健康似的，你氣你如此在意。媽說別請假，下課再帶條充電線和換洗的衣物過去就好，但你胸口悶的發痛，還是請了假，在中央公園看著一群鴨子發呆，在每次母鴨帶小鴨經過眼前的時候，低頭迴避，用手機搜尋諸如「射手座媽媽這樣就是愛你」或是「十二星座愛妹排行」之類的沒營養文章，但看不到幾個字又關掉。

　　你想起幾個月前跟初學塔羅和占星的朋友閒聊，你說媽媽太陽射手、哥哥上升獅子，不在的爸爸反正是不在了，總之全是火象，全家就你一個天蠍，水象，簡直水火不容！

　　「啊……可是」朋友欲言又止：「天蠍的守護星是火星欸，雖然也有冥王星啦，你就地獄的業火。」

　　「我們天蠍不是冰山美人嗎？」你試圖辯駁。

　　「沒有喔，唐國師說你們天蠍都有火辣辣的內心喔！」朋友聳聳肩。

　　「聽你放屁！我不要聽了。」你說，暗自下定決心不看占星。

　　「上升天秤的你」朋友無視你的憤怒：「下個禮拜就會忘記今天下的決心。啊對了，天秤的對宮是火象的牡羊喔！」

　　你很生氣，看著成群野鴨飛起，決定晚餐買海鮮補補自己的水能量，結果千買萬買還是買了母親喜歡吃的。 　　 　　哥哥到的時候你正與訪客們一起離開病房，你又再哭了一次。他扶著你在走廊邊的長椅坐下，晃晃手上的塑膠袋：「薯餅起司蛋餅，你要吃嗎？」 　　「你要胖死我嗎？」你說，儘管看到最喜歡的、灑滿胡椒的薯餅起司蛋餅，還是不小心笑了出來。

　　簡直像個剛哭完的嬰兒。

　　「你媽說你剛剛哭很久可能會餓，叫我買的，還有說你會加很多胡椒粉。」哥哥補充，然後看著因為不小心吸到胡椒粉而打噴嚏的你大笑。

　　「火象很好啊。」你突然想起占星的朋友那日最後說的其他補充：「火焰也許很剛強，但也很溫暖明亮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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