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147 從彩妝到人文素養
出自KMU e-News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147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從彩妝到人文素養
通識教育中心 李玲珠副教授
一個已經過了下班時刻的傍晚，平時人潮不斷的教務處暫時流洩著寧靜的氛圍；雖與助理討論計畫案的執行，也不得不壓低音量，以免破壞了這清冷。
「是誰？是哪一個？你給我叫她出來，為什麼……，是誰處理的？你給我叫她出來！」尖銳、充滿憤怒的女聲卻劃破了寂靜。
我們同時往櫃臺方向望去，只見一位穿著剪裁俐落、黑色短裙套裝的女性，大波浪的捲髮及耳，襯出一張顯然經過細心描繪的妝容，提著名牌公事包，蹬著黑色高跟涼鞋，十足時尚感！
不知道什麼事惹毛了這位外型優雅的女性？也不清楚什麼事如此難以溝通而破化了她的優雅？但此刻聽著她尖銳的措辭，實在很難讓我將她與「美」連結在一起。從她的費心裝扮推想，原來應該希望獲得美麗的稱賞吧，卻未料到：因為憤怒，她的時尚卻成為霸氣的武裝，彩妝卻成了凌人的自信。確實惋惜她彩妝外型的努力都白費了。
待她離去後，問明接洽同仁事情的原委。原來只是目的未達成而引發的憤怒，她已經連罵了兩個單位，教務處不過是第二個而已。當下，除了理解地莞爾，更有輕輕的喟嘆：憤怒責罵的她忘卻了自己對規定的疏忽，忘卻了應該值班到6點的行政同仁、為了等她延擱到6點半未下班的誠意，更忘卻了彩妝的本質到底是什麼？
又有一天，一位老師向我提及評鑑委員問他：什麼是人文素養？這位老師以他的專業回答委員。沒想到委員的回應是：「你不要再掰了！」
我不知道這位老師說了什麼？也不知道他的答案為什麼讓委員覺得是硬掰？更不清楚轉述是否真實？但，如果真有「硬掰」這個回應，至少更說明了人文素養的重要。
對他人的回答可以不滿意，可以不信任，但「硬掰」的背後是否也可能包裹著自己的成見？或根本不願傾聽？也或是挾恃著某種權位的顢頇與霸道？但，以權勢包辦許多事物的詮釋，在這個社會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日常生活中，或許充滿了許多無法盡如人意的事，但如何面對這些不如意？如何在失落的當下，還能保有應對的禮節、對人的體貼、對生命的尊重……，都是人文素養的重要內涵。
什麼叫人文素養？簡單說，也許只是讓人更像個「人」吧！
什麼是人？有人說：不過是沒有長毛的兩腳動物。罵人時常聽見：「你真是禽獸不如。」人和禽獸的分別有多少？孟子的回答是：「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離婁＞下），「幾希」就是只有一點點。
人和禽獸相去其實不遠。這個論點真是給自詡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一記當頭棒喝！但如果人類真的只是動物的一種，似乎又無法解釋人類所創造的物質與精神文明。或許「萬物之靈」只是提醒人要活得更像「人」而已，也是人文素養的核心內涵。
「文」在《說文解字》的解釋是：「錯畫也」，就是交錯的文理。在沒有文字出現的時期，原始人類在未乾涸的陶土上刻劃簡單的線條，可以作為裝飾，也可以是事實的記錄、心情的書寫，慢慢地演變成為「文字」。所以「文」的本義和裝飾有關，但人為什麼要裝飾？為什麼文飾過的人才能變成「人」？
肚子餓了，要吃東西；天冷了，要加衣物；這是不需教導的生存本能，人類會自然反應，其他動物也會，人類值得珍視的內涵並不在這裡。但，人類的高智商與優勢卻比其他動物更容易擴充本能與慾望：將所有可利用的物質都加工為人類所用，就是地球浩劫的開始；將所希求的人事物都歸於己有，就是欺凌掠奪的開始；運用專業知識利己、卻不利人，就成了愛因斯坦筆下「訓練有素的狗」。
人需要教養來約束本能慾望，需要擴大生命視野，才能發現其他人的真實需求，也才能進一步同理其他生命。如果沒有文飾、沒有教養，人類的危害絕對遠超過禽獸；一個缺乏人文素養的社會不已呈現在我們眼前？地球暖化的無言抗議，不已預言著人類正將自己與其他物種推向毀滅？如果此時還對人文素養質疑，還只是針對它的內容作文章，還只是將它充作評鑑的理論，恐才是人類真正的悲劇！
素養的「素」，可以解釋為平素，說明了教養必須持續在日常生活、行住坐臥、所有的生命細節間實踐，不能流於口號。素，也可以解釋為白色，白色是最簡單、乾淨的顏色，也是沒有色彩的色彩，卻可以承載最多的彩妝元素；說明了教養不需花俏的理論詮釋，在確實的實踐與反省中，就能逐步明白。
素養的「養」，說明了素養需要時間、需要持續，無法急就章，更難以量化。每當面對人文教育、品德教育的評鑑或計畫案時，最感痛苦的就是如何填寫表格？如何告訴委員成效？理解具體填寫才能爭取到經費補助，但捫心而問，能夠具體填寫的通常只是人文知識、人文手段；知識絕不能等同於素養，手段更不同於真正的目的。 台灣是個充滿功利的社會，短視近利如今也充斥於應該有理想、應該理解何以百年才能樹人的杏壇。很慚愧實在拙於回答評鑑委員，實在難以具體說明我的人文教育成效。但清楚：教師需要從自己的身教做起，學校需要從各種教育氛圍培養起，需要從樹立典範、形塑人文價值觀著手。教育需要持續用心灌溉，是「一枝草，一點露」的工作；假以時日，才能培育出真正具備人文素養的全人。
反觀現今社會，我們可能花許多心力妝點外型、雕塑身材，妝點存摺的數字，妝點人際的八卦，妝點政治的藍綠，妝點跨年晚會的煙火，妝點……；但何時，我們願意費點心思妝點自己的心靈？願意在溝通時多一些理解的傾聽？願意尊重不同的意見？願意寬待他人無心或無知的錯誤？願意分享更多生命的祝福？願意讓自己更像個「人」，而非只是聰明、厲害的動物？
孔子說：「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論語‧雍也》），應該是人文素養的最佳詮釋。新年來臨，期許社會有更多的謙謙君子吧！至少，必須從自身努力做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