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256 【2014高醫文藝獎散文組第二名】《堅持之後》
出自KMU e-News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256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2014高醫文藝獎散文組第二名】《堅持之後》
堅持之後
護理學系 鍾雅竹
「噓噓……咻咻……」
我聽到了許多此起彼落的喘息聲就這麼環繞著，它們微弱卻飽滿，裝載著一顆顆堅強的意念。
「咚咚……噠噠……」
等等，還有另一種聲音交錯夾雜著，我可以分辯它們的不同，但卻無法將它們分離，就像交織在一起的雙色毛衣，我清楚的看出紅色與藍色毛線的不同，卻無法將它們分開，它們緊密的結合著而成為一件毛衣，若拆開，就會它就不是件毛衣了。所以，這兩種聲音交疊著密不可分，也是為了某種意義吧。
這是腳步聲，沉重而規律，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陣陣頻率，也許快慢不一，但傳達出同樣的目的－堅持不懈。
「噗通……噗通……」
其實對我來講，這三種不同特質的聲音存在於一個開放的空間裡，但最後一種聲音只有自己能夠感覺到，而且它就像一道牆，把所有事物阻隔在外。這實在是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奇特感受，我步步踩著時而筆直、時而蜿蜒；時而平順、時而顛簸的灰色柏油路，陽光無止盡的傾瀉而下，將眼前所有的的畫面全部染成金黃色，就像舖上一層黃色的薄紗般，迷濛又輕透，染到陽光的柏油路也因此熠熠生輝，再搭配著微風徐徐，吹動著搖曳樹枝；吹撫著溫熱臉頰。至身於此，一個開放的室外場合，無庸置疑。卻被這樣的聲音阻擋，當我認真意識到這個聲音時，我就感覺是被裝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罐中，看得到外面，但只感受到裡面，它，就是我強勁又有張力的心跳聲。
「兩個小時又三十六分……」舉起左手，淋漓汗水相互堆疊、滑落。持續控制著呼吸、腳步以及心跳，我不斷告訴自己，一定要撐下去。
這是我半程馬拉松的最後三公里。
我現在覺得腦筋就像一堆綑在一起大大小小的線段，連啟動思考的力氣都殆盡了。雙腳重得如鉛塊般，想要放下的衝動若隱若現，意志力的脆弱與韌性，矛盾的拉扯著，卡在中間的我，實在左右為難。這時，腦袋瓜播起了幻燈片……
我並不是一個很適合跑步的人，一開始的時候。
就讓我來當幻燈片的導覽員吧！現在，影片上跑出的是ㄧ個小女孩，她臉臭得好像大家都欠她錢似的，手上拿的是保健室阿姨剛剛給她的溫開水，還特地囑咐要慢慢喝完。桌上那個Ｌ型的噴劑狀藥物，是前一刻才離開小女孩嘴巴的支氣管擴張劑，沒錯，她有氣喘。
這個小女孩從小就有氣喘，雖然這樣的一個慢性病是很常見的，在孩童時期，但是令小女還心煩的是她非常的好動，喜歡追趕跑跳碰的她常常梯到支氣管的鐵板。不像一般的氣喘小孩，這個小女孩完全不顧這個愛鬧脾氣的身體，認真投身於運動，儘管每次運動到一半都會喘呼呼的而後變成上述的情況，但她還是相信，有一天，她可以克服它的。
「啪嚓。」清脆響亮，幻燈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切換至下一張。
這是同一個小女孩，但長大了。月光灑下，透著綠籬的樹葉，將地板染成斑駁一片。路燈排排站立，踏著片片磚塊，女孩踩著步伐至深於這樣一個朦朧的氛圍，她是在跑步，這個是練跑的某個夜晚吧。影片中的女孩抬頭看著月暈環繞的明月，堅毅的眼神訴說的自己的信念，照應在她臉上的月光，彷彿像是在給予無止盡的力量跟支持。
女孩的氣喘果真被克服了，雖然偶爾還是會因為劇烈的快跑而發作，但大部分的時間是穩定且不影響的。幻燈片切換的速度很快，也許一秒幾年過去了，但其中塞滿了數不清的努力跟鍛鍊，就像這張影片上的星星一樣，無窮且閃耀，我們無法去體會她每一刻的付出，但我們感受了她閃爍的現在，那倚著月光的堅毅步伐，真的並不是那麼的容易。
「加油！快到了！」轉角處，一名舉著「還剩一公里」牌子的志工奮力的對著我喊，我的剛剛蜿蜒如藤蔓般攀著過去的思緒，就像被修剪樹枝的大剪刀大力地剪斷，瞬間，分離的藤蔓尾端似乎還附著過去的種種，我，回到現在了。
我看到身邊些許的跑者就這麼停下了腳步，它們的舉動就像是一種強大的誘惑，驅使我也跟著放棄。半程馬拉松，對很多人來講也許不是個困難的任務，可是對我來講，真的是非常艱鉅的挑戰，在好幾年前，我就想要完成這件事情。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我每個禮拜認真練跑，每個月都要求自己至少跑一百公里，這對以前的我，那個跑基本八百公尺就需要倚靠藥物的我，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
其實，我也是練跑很久才發現一件事情……
「啪嚓。」
這次的這張圖片跟剛剛兩張的視角完全不同，我想，應該是從正在跑步的女孩眼中看出去的景物吧，這是她某一天獨自晨跑所看到的一幕。她這天體力非常差，才沒跑多久就開始很喘，喘到想要馬上停下自己的腳步，可能是前一天沒有睡好吧，她這麼的為自己做外在歸因。
意志力又開始在內心拉扯，她不斷的跟自己說，即使如此也不可以放棄。抬起頭，眼前左右兩排的樹林立，且向對方延伸，形成了一個拱門般的長廊，陽光穿透整個綠色隧道，空間中透析著顆顆的分子，就這麼的灑在樹上、灑在路上、灑在臉上。用力的吸氣，感受著這樣的陽光，也許胸口依然悶痛，但卻被眼前這刻所震懾。因為很痛，所以她比平常更深刻的感受到她的呼吸，然後，這樣的畫面告訴她，這是因為堅持，所以才能體悟；因為不放棄，所以才能獲得。
那天，雖然比平常練習的時間還要慢些許，但是，女孩仍就完成了她應該達到的里程數，原來，我們的內心總是比身體先感受到累，一直跑到倒下去為止前的放棄，都算是輸給了我們自己。很早就有人跟我說過這件事情，但我練跑很久，才體悟到這件事情，刻骨銘心。
此時，我聽到第四個聲音，歡呼聲。當我回過神來，柏油路兩旁已卡滿了人群，句句的加油，就這麼無法攔截的直達耳膜，接著，我看到那個我期待已久的充氣拱門，上面還貼著兩個大大的字「終點」，我不知道此時的心情該如何表述，我試著想要對我自己內心講幾句話，但卻找不到適切的句子來表達。
於是，踏上終點前三百公尺長的紅地毯，我剛剛沉重的步伐突如其來的加速，奮力的擺動我前一刻還搖搖欲墜的手臂，此時，我聽不到呼吸聲、聽不到腳不聲、聽不到歡呼聲，我只感受到我奮不顧身的心跳聲，還有，似乎已經跑出我的身體亦瘋狂的往前衝刺的意念。
衝破終點的那剎那，我高舉雙臂，任汗水與淚水交錯滑落成一片，我想笑但又想哭，原來，這也是剛剛的紅藍毛衣，我可以分辨它們的不同，但卻不能將它們分離，因為它們這樣才能存在著某種意義，我想，這就是我堅持的原因吧。
「啪嚓！」幻燈片一閃，這一幕就這麼烙印下來，此時的導覽員，不知又在哪個地方開始滔滔不絕的訴說著，這個女孩是如何的不放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