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260 身段
出自KMU e-News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260期 分享園地
身段
香粧品學系 陳冠年教授
法庭戲總是讓人百看不厭，口舌機靈的兩造律師，在陪審團面前長袖善舞的戲碼，一再上演。小勞勃道尼（Robert Downey, Jr.）卸下鋼鐵人的盔甲，穿上亞曼尼西裝，搖身一變，成為伶牙利齒、咄咄逼人的律師，在不久前上映的電影「大法官」（The Judge）裡，與劇中的父親帕默法官（勞伯杜瓦 Robert Duvall飾）在現實生活的難題中激盪，針針刺骨。對帕默而言，法院是他四十多年捍衛正義的崗位，也是鞭策人人負起應有責任的殿堂，萬萬沒料到自己人生的最後一場出庭，却是成了被告。起因一場撲朔迷離的殺人車禍，老法官被傳喚，接受再熟悉不過的審問。他心中有一把量尺，認為不應愧對身為法律人的良知良能。在維持莊重職業形象的同時，亟欲掩飾自己難堪的病人身分，鐵漢柔情只對亡妻吐露，却不願在兒子和外人面前失去半點尊嚴。
人生如戲，老法官那年少輕狂，長久不相往來的律師兒子，半推半就地成為被告的辯護人，高傲地教導這位半生戎馬的父親如何上場應戰。在父子二人的雇傭關係上，是保守衛道的公務人員與市儈精明的都會貴族間的掙扎與磨合。對雙方而言，都面臨著親情與法理的「雙重趨避衝突」（double approach-avoidance conflict），如何能在「本我和超我」（即id和super-ego, 出自佛洛伊德理論）對立之際，妥切地扮演性格平衡的角色，是整齣戲至要的關鍵。
「那不是我的證詞！」老法官在證人席上的一句回應，劃破整個法庭凝結的空氣，他心知肚明，正直尊嚴和狡猾脫罪，永遠不能畫上等號，秉持法律公義和道德勝過爭取個人顏面和自由。當心房突破的那一刻，終於，案情水落石出，父親宣洩壓抑多年盼子覺正的情懷，兒子領悟為父的苦楚和重擔，骨肉深情，感人肺腑。為接受化療而嘔吐失禁的父親清洗下體，洗滌的不僅是身上的汙穢，更多的是心中糾結的纏累。
此片闡述的兩代關係，其實是現今許多家庭的寫照。飽經職場的風霜和浪擊之後，智慧的長者，理應擇定時機，退下江湖，回歸原始的價值信念，就是對家人的鍾愛疼惜。這當中的取捨與胸懷，可能比工作過程中的任何決定都艱難，因為無論職業貴賤，凡人在長年地位權柄和倫理輩分的餵飼之下，養尊處優，自視高能，對於戛然轉換的人生場景心生抗拒，既不願未雨綢繆，規劃未來，更怯於付諸行動，調適自我。筆者聽聞有些人退休後，本欲頤養天年，竟至終日面對憂憤，抑鬱以終。難怪日本女人說退休的老公像是家裡的大型傢俱，令人無所適從。前總統府資政辜振甫先生慨言感受最深的是「上台難，下台更難」的道理，他悟得「上台的身段、下台的背影」的人生哲學，因此奉勸世人：當時候已到，與其汲汲戀棧現有，不如瀟灑揮揮衣袖。我們盡心竭力，在職場掙得一席之地，殷勤耕耘，持守成就，直到年華老去，亡者已矣，驀然回首，望見雙親、配偶和孩子，他們還一如當年地等候嗎？只怕是百感交集。
放下身段，的確不容易，但該落幕的戲碼，還要唱到幾時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