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387 阿福(2)
出自KMU e-News
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387期 分享園地
阿福(2)
附設中和紀念醫院會計室 戴天亮主任
某個月夜，空氣裡籠罩不安的氣息，救護車蜂鳴器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夜，此起彼落的狗吠聲遙相應和，吵雜的交談與搬動聲在夜裡極為突兀，不久，救護車蜂鳴器聲音又起，由近而遠，逐漸消失在夜空中‧‧
那晚，平靜的巷弄裡，眾人均在睡夢中驚醒，吵雜紛亂的交談與細碎急促的腳步聲在巷口處激盪，當我這位巷子後段班的上班族披衣而起時，巷口處已空無一人，只有孤照大地的明月與冷冽的寒風，還有幾聲斷續的狗吠聲！
消息還是得自隔壁的林太太，「昨晚阿福割腕自殺了！」，「自殺」兩字像尖銳的凶刀插入我心域，心感覺刺痛，林太太看我疑惑眼神，遂加強語氣說：「昨晚難道你沒聽到救護車聲音嗎？」
我點頭說：「有聽到，我寒夜驚醒開窗探頭時，巷子已空空如也，林太太，到底為什麼呢？」
「唉，你消息都不靈通！」，林太太以一貫消息靈通人士的得意姿態，卻夾雜點對我有點失望的口氣說：「前幾天阿福老婆帶著小孩跑了！」，「跑了」這兩個字，林太太特別加強了語氣。
「跑了？」，我重複著林太太的話尾，心緒卻逐漸混亂，車禍下半身癱瘓、家庭陷入危機、老婆帶小孩跑了、這像連續劇，也像進行式，較貼切的說法是因果循環，循環本有正負，當然阿福的不幸落在惡性循環的一邊，我腦海裡浮現過去阿福一家三口在巷口散步的甜蜜畫面，這畫面似在近前又忽而渺遠！
我的心出乎意料的平靜，只是喃喃的說：「也許這是境遇發展的必然，是誰的錯？阿福？老婆？或是命運？這複雜的情感與現實的牽扯，誰有資格論斷道義是非？」
近來，遠居澎湖的老邁父母出現在阿福的家，通常，在任何逆境裡不會放棄的總是偉大的父母，他們無怨無悔的接替媳婦的家庭工作，頭髮稀疏的歐吉桑看起來身體還硬朗，傍晚時分常會看到歐吉桑拿著躺椅躺在家門口，手拿扇子悠然輕搖，不時目視著身軀緩慢移動、為癱瘓雙腳奮鬥的阿福，在歐吉桑混濁的眼珠裡看不出是對愛子的憐惜或期待！
濃厚澎湖腔調的歐吉桑朗爽健談，傍晚下班回來路過時，我總會停下腳步聊上幾句，禁不起連日來潛藏在內心的疑惑，我終於鼓起勇氣，以同情及關懷的口吻問道：「媳婦怎會出走呢？」
「唉，這怪不得別人，年紀輕輕總不能讓人守活寡！」，歐吉桑心境倒是坦然，好像在評論一件不相干的事，並沒有情緒的激動，「唉！還是咱對不起人家，無法賺錢養這個家，難道要拖累人家一輩子？」，我深受感動，覺得歐吉桑是明理之人。
自殺事件過後，巷子又回復原有的平靜，阿福仍如往常的在不到兩百公尺的巷弄像蝸牛般緩慢移動，最近遇到我時阿福好像開朗一些，他還主動的、有信心的告訴我說：「我覺得好像有改善，筋骨較為鬆軟，腳步沒有先前的沉重！」
我拍拍阿福的背鼓勵說：「阿福加油！千萬不要被命運打倒，努力總會有代價的！」，我說得極為誠懇，卻也有點心虛，阿福這肉眼看不到的進步，深怕要回復佼健少年身恐已遙遙無期，可是從阿福眸光裡可看出信心，他相信生命的激發力，只要不向命運低頭，總有一天會如願的！
從此，巷弄裡已無人再提到老婆出走與自殺之事，也許大家認為這已經是過去式，也許大家希望阿福重新出發，走出人生的陰霾！
哲人說：「即使生活在暗無天日裡的蟑螂，陰濕下水道中的老鼠，仍是堅強的為自認為尊貴的生命而活！」，這是砥礪人生的最好寫照，人總是要為生命而活，不管順境或逆境！
「日子總是要過，心情好也是過一天，心情壞也是過一天！」，遠遠看到阿福時我會想起這句話，事情已經發生怨嘆於事無補，與其氣餒洩氣不如收拾起那份消極，好好的過每一天，即使是舉步維艱的腳步，總是一步一腳印，每一步均值得喝采、值得肯定，這才是人生！
看到阿福緩慢移動的身軀，聽到腳底磨擦地面的沙沙聲，有時我會看到、聽到另一種心境，這是不一樣的體會，「阿福像苦行僧的修行，修人世一切的苦！他不斷移動是不讓生命成為死水，沙沙聲是對生命的吶喊，表示不向命運低頭，畢竟這是他的業，需要勇於面對！」
人生最悲慘莫過於阿福的妻離子散與身體的殘缺，但是我從阿福的內心看到一股傲然的堅忍，兩百公尺長的巷弄，每一寸土地都有阿福的沉重腳印，相信阿福一定會繼續走下去，只要能走他就絕不停下，只要能動他就絕不靜止，這是他對生命的尊重與執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