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ews40 驚世的平凡——《傾城之戀》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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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醫學大學e快報 第40期  一方清靜 人文e館

驚世的平凡——《傾城之戀》導讀

通識教育中心助理教授 李玲珠

Image:傾城之戀.jpg


傾城之戀的作者張愛玲(1921-1995),出身名門貴冑,祖母是李鴻章最疼愛的女兒,祖父是清末重臣張佩綸,父親是清末遺少,母親在那個文盲仍多的年代,卻與姑姑一同遊學歐洲。張愛玲小說風格上接紅樓夢,許多台灣現代作家深受她的影響,是現代小說史上的重要作家。她成名很早,寫作內容多為男女間的情愛故事,當時被稱為「鴛鴦蝴蝶派」;相較於魯迅以文學從事的社會改革,總覺得張愛玲的「輕」,也可能平衡掉五四文學的「重」(註),私情與大愛的兼蓄並陳,更形成文學世界的多元豐富與精彩迷人。

大學時代,和許多中文系學生一樣自詡為張迷;愛張愛玲通俗卻貼近真實人生的故事、愛她文字的靈動、描寫譬喻的精妙、愛她華麗中的蒼涼,更愛她對人性觀察的透徹。尤其是小說鋪陳情節的過程中,突然冷不防的側寫,往往一針見血;雖有真實的殘酷,但戳破虛偽或不自覺的表象,更有另一種坦蕩的過癮。

《傾城之戀》以出身沒落名門、卻離婚在家的白流蘇,與出身曖昧(可能是私生子)、卻正發達的新貴范柳原為主角。流蘇希望嫁給柳原,以改變自己在娘家困窘受辱的境遇;柳原則希望維持情愛的遊戲現況,增添生活情味卻仍保有單身的自由。然而一場太平洋戰爭,在被隔絕的孤島香港,飽受毀滅的陰影威脅,兩人終於定下「死生契闊」的婚姻盟約,誠如張愛玲文末描述: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裡,誰知道什麼是因,什麼是果?誰知道呢,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到處都是傳奇,可不見得有這麼圓滿的收場。胡琴咿咿啞啞拉著,在萬盞燈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故事——不問也罷。

「傾城之戀」典故原出自漢武帝時樂府官署李延年,寫自己的妹妹有絕世佳容、傾國傾城之貌,後成為武帝寵妃的李夫人,是段帝王與佳人的偉大戀歌。張愛玲的「傾城」卻是平凡不過的一對男女,傾國傾城都非他們所能決定,他們也只能在宿命安排下,進行屬於自己的故事。然而什麼叫傾城?每一段個人的生命刻痕,都經歷過點滴心頭的真實;每一段銘心的愛戀,都可能經歷內在的成住壞空,也許外人看來平凡、不足為道,對個體生命都是傾城。佩服張愛玲創造小說的精到,她用個體生命的輕,平衡群體生命的重,平衡的過程中更容易發現在這個文化裡,輕與重可能根本錯置了,群我的重新定位,也許才能產生真正的平衡。

張愛玲小說更擅長女性書寫,她對女性幽微心緒的捕捉、傳統給女性的限制枷鎖、許多女性的自覺與不自覺,在她的筆下都見精彩描繪;表面上張愛玲寫的是十九到二十世紀的中國女性,其實更寫出上千年來這個文化裡某種共相的存在,放諸二十一世紀的台灣,還能深切感受到這些女性的共相,真是永恆的文學。如柳原本預備介紹給流蘇的妹妹、待字閨中的寶絡,因此當相親結束後,流蘇竟與柳原同進同出時,整個家族對流蘇的唾罵與責難絕不留情;但罵聲最大的四奶奶(流蘇的嫂嫂),最後也效法流蘇選擇離婚,是個有趣的象徵、張愛玲式的嘲諷。

仔細品味張愛玲筆下的白公館,幾乎已成為民族傳統的縮影,維繫日常運作規則的恐不是實質客觀的法律,卻是主觀的倫理道德要求;然而因為主觀,人人各自解讀,解讀自己,也解讀他人,倫理道德缺乏內在自省與自主的提升,又與存在本質的慾望衝突,最後變成關心他人八卦永遠超過關心自己,責難他人過錯永遠超過面對自己。小說雖為虛擬,但它勾勒出的人性細節與提供的思考空間,也許是幫助膚淺深化的動力;與其鎮日面對社會的吵嚷浮動,不如回到文字的閱讀,尋覓一方清靜的安頓吧。

註:十多年前,數位大陸知名作家組成參訪團至高雄師大,座談會中,有人問起大陸作家對張愛玲的看法;只見他們略顯失措、謙虛地答道:「我不懂張愛玲」,然後恢復自信、義正辭嚴地說:「我想與魯迅相比,張愛玲當然是不及的」;對照當時台灣嗜讀張愛玲應遠多過魯迅,這個閱讀評論也是個有趣的兩岸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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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的祝福

《傾城之戀》經典對白:(流蘇對柳原說)「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該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還長著呢。」

看著站在研究室的阿蘇,一襲白色無袖的洋裝,趿雙米黃色絞纏的涼鞋,垂掛的耳環襯著及肩、卻稍微削薄的長髮,更煥發出清純浪漫的美麗,對比腦海中原來的烙印:清湯掛面的學生頭、白衣黑裙,數年不見,「阿蘇真漂亮,女大十八變!」 喜歡坐在搖椅上,看著窗外因風震動的楓仔樹葉,嗅著咖啡的香氣,隨著西村由紀江輕柔深情的樂音,更容易放鬆心情,進入寧靜。絮叨著往事、現況與未來的規劃,欣賞阿蘇豐富的表情與那青春特有的神采;隨著日影的移動,室內光線也漸次昏黃。

「就和一般人一樣,到了適合的年齡,順其自然,他結了婚,生了孩子,就是一個外表看來平凡的幸福家庭。……,我不想傷害任何人,包括他太太,特別是孩子。」

看著阿蘇年輕的臉龐,微蹙的眉心、濕潤的眼眶,除了心疼還是心疼。明白愛情的沒有道理,在不對的時間點相遇(男已婚),就註定是段不被祝福的愛情;也理解同學的必然疏離、調侃,甚至其他老師的當眾責罵,只因為這位向來體貼人、善良的阿蘇,多了張世俗無法原諒的情婦標籤。除了心痛還是心痛,這麼年輕的孩子,卻需飽嚐人情冷暖。 他告訴我:「畢業了,我的故事就完了,你的故事還長著呢。」果然有才華,改編了張愛玲的經典對白。

如果真心深愛對方,又豈在朝朝暮暮?如果無法再時時呵護、無法帶給真愛幸福,如果無法一同扛起道德輿論的譴責、法律的責任,是否能割捨、放手?好好經營自己的原有?更祝福她重新覓得幸福,一如曾經的深深愛戀?善結善了。

「畢業了,你的故事還長著呢,我也會好好經營我的故事。」我再做修改送還給阿蘇,或許這才是明白緣起緣滅的真愛吧。

後記:感謝阿蘇同意分享她的故事;藉著書寫,也祝福阿蘇早日走出情感陰霾,再覓得真愛與幸福。

編按:歡迎進入高醫文學網http://kml.kmu.edu.tw留言、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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